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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宋令虞走了。

湛淮晏浑身湿透,趴在山涧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听着宋令虞离开弃他于不顾的动静,他没有恼怒和难过,反而是放心了。

“阿凝,对不起,没能兑现娶你为妻的承诺……”

山涧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脚下都是石头,宋令虞摸着黑,好不容易走到了上面。

她身上的火折子密封得很好,没有进水,还能用。

宋令虞生了火,探完路就回来了。

湛淮晏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不过被十月夜晚里冰冷的湖水泡了半个时辰,倒是不流血了。

宋令虞带着比首防身,割了一大片湛淮晏的衣服,不懂医术,就只能给他包住。

她不是好人,冷淡沉着,为生存扮作男子十八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她独来独往,跟人都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从不和谁深交,没有真正的朋友,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这世上她在乎的人只有妹妹和郑姨娘,其他人在她眼里,只有可利用和对她无益两种区别。

她小小年纪就老谋深算果敢决断,是爱权势、逐利争名狠辣冷血的小奸臣,且作为瑄王一党,废杀湛淮晏这个太子一直是她要做的。

但,此次宋崇渊和皇贵妃为了杀太子,显然是要搭上她的命。

不。

她拥护瑄王,以家族的荣耀为重,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忠义,可以为了君主和家族奋不顾身舍弃生死。

而仅仅是因为她要生存,她出生在宋家,她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她是利己主义,要先自己活得好,其次才是自己的出身和地位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现在,宋崇渊和皇贵妃要牺牲了她,为了活下去,她只能违抗他们的命令,救湛淮晏。

她杀了太子,或是弃受伤的太子于不顾,自己逃走就能活下来了,还在宋崇渊和皇贵妃面前立了大功?

不。

当朝太子死了,皇帝和朝中的**岂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即便她活着回去了,宋崇渊和皇贵妃也会将她推出来,叫她揽下刺杀太子的罪名,让她做这个替死鬼。

再说了,假设她什么罪都没有。

可太子死了,她回去了,她也得给太子陪葬啊。

所以她唯有救太子,自己才能活着。

湛淮晏一点动静都没有,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了。

宋令虞看到他头顶上方那不断往下降的气运值。

0.8、0.5、0.2、0.05……宋令虞的手在抖。

湛淮晏的命关系到她能不能活下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慌乱,眼看着湛淮晏的那条线就要变成灰色。

宋令虞咬了咬牙,突然掐住湛淮晏的下巴,俯身,用力咬住了湛淮晏的薄唇。

她听到脑子里发出的警报声,同时看见湛淮晏升上去的气运值,猛然松了一口气,一身的冷汗。

这般亲密接触,果然能让湛淮晏吸走她的气运值。

只是,她自己又面临着暴毙了。

宋令虞正要离开,昏迷的湛淮晏闷哼了一声,幽幽睁开的那双墨眸里,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却依然深邃灼亮。

在感觉到唇上覆来的那片柔软,意识到那是宋令虞的唇时,湛淮晏漆黑的瞳孔一点点睁大,震颤着,继而燃起一簇火苗。

“阿凝……阿凝……”湛淮晏在昏沉的意识中呢喃着,本能让他抬起手掌压住宋令虞的后颈,礼数却又让他保持着些许的理智。

于是他没有猛烈进攻,但也禁锢着宋令虞,压紧她,不让她那柔软馨香的唇瓣离开。

“我们得离开这里,你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宋令虞感觉到湛淮晏唇上滚烫的热度,以及他动作上的强势。

她含糊不清地说,狠狠闭上眼。

宋令虞一不做二不休,深深吻入了湛淮晏的嘴里。

湛淮晏不明白宋令虞的意思,要离开为什么不拉他站起来,反而吻住了他?

他倒是愿意在临死前再拥有她一次,何况她是在向他索取。

他拒绝不了她的索取,不顾性命也要让她舒服、满足。

湛淮晏抬起双臂,抱住了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宋令虞,背上的伤口裂开得更严重,他却用着要把宋令虞揉入身体里的力气,很激烈地回吻着宋令虞。

宋令虞:“???”

她在让湛淮晏吸取她的气运值,湛淮晏却趁机占她的便宜?

男人湿润的舌头在自己嘴里扫荡,宋令虞瞪大了眼躲闪,却被湛淮晏追逐,缠绕得更深。

“够了够了……”宋令虞挣脱掉湛淮晏压在她后颈的大手,起身艰难地呼吸,更觉得嘴里发麻,唇瓣上**辣的疼,用手指抹了一下。

肿了。

她是真没想到平日冷情的湛淮晏,在男女欢爱上竟然这般孟浪,简直是逮住了猎物就不放的凶狠。

他不缺侍寝的女子,还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要泄欲也不是这个时候,却一副要将她吞入腹中的疯狂渴望。

所以湛淮晏对她……不,是对她的妹妹,是情难自禁,痴痴恋着的吗?

宋令虞没精力想这个问题。

湛淮晏支撑着站了起来,她连忙拉住湛淮晏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带着湛淮晏走。

湛淮晏的脸抵在宋令虞的脖颈里,闻到了那让他熟悉又魂牵梦萦的、独属于她身上的馨香。

他体力不支,精神上却是振奋的,竭力支撑着站稳,不让宋令虞承受自己沉重的身躯。

湛淮晏视线里一片漆黑,背后的伤口疼得他浑身冒冷汗。

他为了不让自己昏厥过去,紧紧咬住了舌尖,咽下血腥味,闷不吭声。

宋令虞找到了一个山洞,累得喘息,让湛淮晏靠着山壁坐到地上,她疾步走出去捡山中的枯木。

宋令虞抱着柴回来时,山洞里黑漆漆的一片,还凹凸不平的,都是石头,她崴到了脚。

“阿凝!”湛淮晏听到动静后,猛地站了起来。

但他看不见,还是刚瞎的,不适应,所以刚走了一步,就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宋令虞蹲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脚,看着昔日尊贵强大,如神祇的太子殿下、自己的死对头,如此狼狈地摔在自己面前。

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痛快,嘲笑不出来,反而只有心酸和悲哀感。

宋令虞冷着脸道:“臣女无碍,太子殿下你老实待着,不要给臣女添乱就行。”

这话对一个刚瞎了眼,过去二十年都身居高位所向披靡的太子殿下来说,很有羞辱性。

他的俊脸在黑暗里都能透出苍白,墨眸赤红,抿紧薄唇什么都没有说,坐起来,摸索着山壁,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宋令虞没有闺阁女子的柔弱,锻炼得身强体壮的,跟男人差不多。

她身上的长裙太繁复了,就用匕首割掉一大截,单脚跳着来到湛淮晏面前,放下干柴,生了火。

宋令虞转向身侧的湛淮晏,伸手去脱他的外袍,“放在火上烤干了再穿,要不然你受了寒,病上加病,很难熬过今晚。”

“好。”湛淮晏虚弱地靠在山壁上,自己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第一次给别人脱衣服的宋令虞并不熟练,一双手在他腰腹和胸膛几处摸过去。

湛淮晏只觉她那手像是有魔力,所过之处带起的全是酥麻,让他的肌肉震颤,紧绷。

湛淮晏只能摸索过去,抓住宋令虞的手,哑声说:“孤自己来,你把你的外衣脱了,也烤干。”

“嗯。”宋令虞手指发烫。

她刚刚摸到了湛淮晏的腹肌,那坚硬的触感久久不散。

宋令虞已经察觉到湛淮晏看不到了,于是在湛淮晏摸索着自己脱衣服时,她也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她和湛淮晏一样,都留了里衣。

湛淮晏的里衣是大红色的,衣襟微敞,挺立的喉结尤为性感,露出一片结实精壮的胸膛来,被散落的墨发遮挡得若隐若现,反而更蛊惑。

他在火光的映照下,俊美又艳丽,破碎虚弱,偏偏欲色十足,很妖冶的样子。

宋令虞看了好几眼才移开目光,专注地烤着两人的衣服。

很快她身上就热烘烘的,脸有些烫。

宋令虞便往后退了一些,跟湛淮晏一起靠在了山壁上。

湛淮晏把她刚刚的话当成圣旨一样,疼了也不喊,端正笔挺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卑微到甚至收敛起了气息,生怕惹了她不快。

直到他感觉到宋令虞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湛淮晏伸了手过去,“孤看看你的脚,不能耽误了治疗。”

“不用,你休息吧。”宋令虞脱掉自己的绣鞋,自己给自己揉着脚,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或许先追过来的是刺客,也或许太子殿下你的护卫先找到我们,不管是谁先来,最重要的是受了伤的太子殿下你,要挺过去这一夜。”

宋令虞说完,怕双目失明的湛淮晏想不开,失去求生欲和意志力。

她想了想,安抚道:“你的眼睛看不到了,可能是中毒导致的,能解。”

“而就算一辈子都看不到了,也不要为此一蹶不振,自我放弃。”

宋令虞属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光明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要是瞎了,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废了。

普通人尚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瞎子,宁愿不活了,何况湛淮晏是从出生起就富有四海拥有一切的太子。

他瞎了,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这种一瞬间从云端跌入地狱的重创,他承受不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宋令虞已经料到了湛淮晏的结局,一个废太子,他和拥护他的那些朝臣们,其下场必定会很惨烈。

三个月后湛淮晏是不可能登基了,也不可能再立后。

且,宋崇渊也不用再多此一举将她的妹妹嫁入东宫,去毒害太子了。

刚刚他们只顾着活命,此刻经宋令虞这么一提醒,湛淮晏才意识到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

他脸上已然没有了血色,身体两侧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合着双眸靠在那里,死灰般的神色里,是绝望和颓然痛苦。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时不时从很远的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叫声。

宋令虞感觉到身侧的湛淮晏那颓丧生无可恋的气息,她用力抿了抿唇瓣,看了湛淮晏一眼,“其实……”

她本来还想安慰湛淮晏的,湛淮晏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松开了快捏断指骨的拳头。

继而,湛淮晏从胸口处摸索一件东西,寻着宋令虞的气息,失明的墨眸看向宋令虞,“虽然那些聘礼都已经抬去了宋家,也是孤精心挑选的,是孤多年的私房,但孤还是想亲手送给你这个。”

宋令虞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打开一层层的手帕后,便看到了那里面包裹的一枚发簪。

不说其他的,光是发簪上镶嵌的九颗只有太后、皇帝和皇后,太子和其正妻,这世上这五人才能用的东珠,就足以体现了这枚发簪的尊贵和价值。

湛淮晏的侧脸被火光映照着,硬朗的线条被柔化,那双墨眸里也是一片火光,热烈汹涌的情意能烫到了人,融化了人,“这是孤亲手**的,阿凝,孤一直欠你一件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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