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柳一湄第4章

“我看出来了,”顾宛理好蒜苗,在盆里洗。听三哥这么说,她抬头,白了他一眼,一针见血地说,“你也喜欢她吧?”

被妹妹揭穿,顾夏泛红了脸说:“乱说。”

“你是不是遇到事了?”

顾宛冷不丁问一句,顾夏愕然抬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讷讷说道:“没有。”

见哥哥心不在焉,顾宛也不再问。除了干活,她什么都帮不了。

晚饭时,柳一湄问顾宛,“你三哥小时候调不调皮?”

顾宛看了眼三哥,含笑说:“还好吧。”

“哼,不调皮才怪。家里就他最调皮。”二哥说,“小时候,他啥坏事没干嘛。爬上竹竿掏鸟窝。”

一湄好奇地问:“竹竿那么小,怎么爬上的?”

“你问他嘛。”二哥瞟着顾夏。

像听不见话似的,顾夏埋头喝粥,眼皮都没抬一下。

“嗨,你说说。”一湄碰碰顾夏。

顾夏正想着心事,想怎么跟一湄说,让她回去。手臂突然被撞,他回到现实,扫视着一湄和他的家人。

待明白怎么回事后,他“啊”了一声,与她一湄的目光短暂相遇后,忙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喝粥。

一湄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

“嘿,还是他发明的哦。先爬一根,到顶上再吊三根。”大哥笑着说,“吴聋子惹了他,他跑人家房子上去。”

一湄睁大眼问:“残疾人他也欺负啊?”

“不是聋子,只是耳背。给他取的绰号,叫吴聋子。”

一湄跟大家说得欢天喜地,顾夏却毫无兴致。她笑得越开心,他心情越沉重,以致烦躁。

二哥正在讲顾夏的臭事。

小学时,顾夏看了电影《少林寺》,回家每天练习武功。

那天下课,他闭目练功,张开双臂,数掌齐发,结结实实地打在一个肉体上。

那时,周围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丝声息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老师站在他身后,原来,他刚才的铁砂掌,全打在老师身上。

结果,他被胖揍了一顿。

一屋人都在笑,唯独顾夏板着脸。

众人察觉到这点,停住笑,都看向他。顾夏向着大哥、二哥,不冷不热地问:“你们还不回家?”

大嫂一听,变了脸色,以为顾夏嫌他们碍手碍脚,将丈夫和孩子吼回家。二嫂、二哥一家,也相继离去。

“二嫂,等等我。”顾宛洗碗出来,在门口喊道,“我去你家搭铺。”

顾春家有两张床,他夫妇带着小儿子睡一张,女儿顾潇睡一张。

家里来客人时,顾宛就跟侄女挤一张床。

“你到哪去?”顾夏知道,顾宛想把床留给他和柳一湄。他慌乱的心里,更增了难过。

“留在家里。我送一湄回去。”本想好好对她说的话,此刻竟冲口而出。

一湄不敢相信地看着顾夏,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送你回家。”顾夏重述了一遍,语气生硬,带着不可更改的坚决。

他神情肃然,不像开玩笑。

一湄脸一沉,一串晶莹的泪珠,蹦出眼眶,挂在脸颊上。她哽着一口气说:“不用了,我自己走。”抬腿就往外走。

第31章 明明无情,还做出暖心的事

一直旁观的顾老爹,见儿子对女孩爱答不理的,早就想骂他了——这么好的女孩,漂亮大方,又好相处,还不嫌他家穷。

上哪儿找去?

这时见他又惹哭了女孩。顾老爹站起身,瞪圆了眼,盯着儿子骂道:“这么晚了,你让人家回哪去?”

顾夏低垂着头,不知怎么解释。他不狠下心,一湄就不会对他死心,就会对他有所期待。

她一哭,他的心又软了。加上父亲的责骂,他更加自责,心情更加沉重。

说话间,一湄已走出院坝。

顾宛追上去,拉住一湄胳膊说:“别理他。”又对顾夏大声说,“哥——还不拦着她。”

顾夏走了两步,又停下。

一湄不知顾夏怎么了,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好像对她很不满意。

是嫌她丢人现眼,还是觉得她不该来?

为了见到他,她还跟爸妈撒谎了。原以为他会感动,没想到他并不领情,还赶她走。一湄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他为什么总阴晴不定。

越想越气越难过。

说自己走,是她一时气话。

眼看顾夏无动于衷,对她的走留,似乎毫不关心。她又心虚起来。

雨还在下,天色已晚,路又滑,这一路沟沟坎坎,很不好走。加上她脚底起泡,每走一步,就锥心地痛。

话已出口,不好收回。

要是顾夏不留她,她不走都不可能。这时,虽有顾宛挽留,但顾夏没开口,她左右为难。

与其被他轻视,不如就此离开。

哪怕脚残了,哪怕被鬼抓走,她也要走!绝不让他瞧不起!

她暗下决心,以后再不搭理他!

主意已定,一湄挣脱顾宛的手,忍着脚底的痛,大踏步往前走。但脚一落地,就像踩在钢针上,痛得她冷汗淋漓。

顾春一家才走出没多远,看一湄哭着跑出,又听顾宛在背后喊,顿时明白了几分。

顾春老婆虽对小叔子不满,对一湄还蛮喜欢的。

她走上前,挡在一湄面前,拉着她的手,温言温语地说:“妹子,这么晚了,到哪里去?”

顾春不会察言观色,笑问道:“怎么?跟那个犟拐拐拌嘴了?你别理他,他一会就好了。”

“没什么。”一湄好不容易忍住的泪,被他这一问,又汹涌而出。

顾春老婆责备男人道:“不懂就别瞎说。”又对一湄说,“走,去我家里。”

“对,我们去二嫂家。”顾宛也赶上前,附和着说。

一湄离开的决心,本来不太坚定。有了上次夜行的经历后,她胆小了。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拥着,她不好再坚持,半推半就地去了顾春家。

二嫂刚烧了热水给一湄泡了脚,顾夏就来了。

大家都不理他,他不好意思问,东张西望地寻找,没见到一湄。

“找哪个?”二嫂故意抬高声音说,“你不是赶她走吗?还来干嘛?”

顾宛走出来,责怪哥哥道:“三哥,一湄姐脚上好多泡。”

顾夏一阵心ᵂᵂᶻᴸ疼,却装作没听见地问顾宛:“睡了?”

“没有,在下五子棋,跟顾潇。”顾宛向他使眼色,示意让他进去。

犹豫了一下,顾夏没动,对顾宛说:“你跟她回去睡。我睡这边。”

“为啥呢?”顾宛问。

“床那么小,你们三个怎么盖被子?顾潇挨她爸妈,我跟顾小二睡。”

顾宛心想,你假装不在意她,心里还是想着她的嘛。她故意将他:“你自己去说,我劝不动。”

见卧室的门敞开着,料想一湄还没睡,顾夏走到门边,果见她正跟顾潇坐着下棋。

“不行,不行,你耍赖!放回去,不然不跟你玩了。”

“你刚才呢?也悔了啊。”

顾潇悔棋,一湄不干,两人争起来。

一湄专注在棋上,脸上已无悲伤的情绪,仿佛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顾夏感到欣慰。一湄最大的优点就是,开朗乐观,不记仇。

“幺爸,一湄姐好赖。她可以悔棋,我就不可以。”顾潇猛然见到顾夏,向他告状。

顾夏趁机走进屋,不看一湄,对顾潇说:“我看看。咱不悔棋,也能赢她。”说着走到一湄对面,偷偷瞄她一眼。

见他进来,一湄马上变了脸色,丢下棋子,对顾潇说:“你跟他下,我不下了。”梗着脖子走了出去。

“她输不起,对不对?”顾夏看着一湄的背影,嘲笑着对顾潇说。

顾潇翻了个白眼,点头表示赞同。

一湄走出卧室,碰到顾宛,顾宛将顾夏的意思告诉她。一湄正犹豫,忽听顾夏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顾潇,你跟你爸妈睡,幺爸睡这里。唉,累死了,我睡了。”还故意打了个呵欠。

一湄只好跟顾宛回去。

顾夏家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偏房。

正房前是堂屋,堂屋后有间房,是顾老爹的卧室。偏房隔成了三部分,最前面是间小屋,中间是厨房,厨房后为猪圈。

顾冬住在隔壁,也是一正一偏两间房;顾春拆了出去,另外修了一座,与他们隔个晒坝。

一湄和顾宛睡的这间,应该是顾夏的婚房。墙上贴的“囍”字,撕得不够彻底,还沾着些纸,白里透出微红。

难怪那女的不跟他,肯定是他脾气太臭。一湄恨恨地想。

“姐,你看。”顾宛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个瓷碗,碗里装着黄豆。“爹说,是三哥为你炒的。他怕你没吃饱。”

一湄不以为意地瞟了一眼,心想,谁稀罕!我又不是没吃过黄豆。扇我一耳光,再给一颗糖吃。我有这么贱?!

“吃吧。好香。”顾宛将碗递到一湄跟前,自顾自地唠叨道,“黄豆是别人送的。三哥帮人做了个柜子,没收钱。爹还说,留到大年初一吃呐。”

她抓了把给一湄。

一湄拒绝说:“你吃,我还不饿。”

“也行。留着路上吃。”顾宛将碗端出去。

掀开被子,一湄看到,床上放着几个输液瓶,瓶里装满了水。一摸,瓶子滚烫。整个床都是暖和的。

他演的是哪一出?一会冷漠,一会热情。

“三哥怕你冷,给你灌的呢。难怪他让我们回来睡。”顾宛说。

“明明无情,还做出暖心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湄鄙夷地想,不为所动。

第32章我不要这样的婚姻

“顾宛,你哥是不是嫌我话多?”一湄脱掉鞋,钻进被窝里。

顾宛也蜷上床,笑着说:“他哪是嫌你,是心疼你。”

“心疼?”一湄拥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将手放在热水瓶上,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他心疼你,不希望你走这么远的路,希望你以后别再犯傻。”顾宛也把手放过来,握了握一湄的手,说,“好冰。”

“别安慰我了。他就是讨厌我。不然不会赶我走。”泪水濡湿了眼眶,一湄用手一抹,强作笑颜道,“我以后肯定不会这么傻。”

顾宛揉揉一湄的手,笑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不知道。”

“因为自卑。”

“啊?”他怎么会自卑?有什么可以自卑的?

一湄非常震惊。在她看来,他是个骄傲冷漠的人。怎么可能自卑?

顾宛为她掖掖被子,“他觉得配不上你,不愿耽误你前程。才故意冷落你,对你无情,让你远离他。”

“他为什么这么想?”一湄天真地问。

一缕阴云笼在顾宛脸上,她说:“我三哥本来性格外向。但是,遇到一些事后,他就变了……”

顾宛停下,静静打量着一湄。

“你是说,他的婚姻?”

“你知道了?这件事对他影响挺大。不过,还不是全部。”顾宛说,“三哥成绩本来很好,考上了大学,还是名牌。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他没去读。”

“真的吗?”一湄只觉得他聪明,懂得多,还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是啊。你想嘛,一个那么聪明,有才华的人,最后还被人抛弃,遭受的打击,肯定比普通人大得多。要是我,早垮了。”

没想到他经历了这么多,一湄也不自觉地为他难过起来。

“不过还好,他很快调整过来,并没因此颓废,自暴自弃,反而更努力,更上进。我想,主要是因为有你。”

“我什么都没做。”一湄惭愧地垂下眼眸,她对他的了解,原来并不多。真正懂他的,还是他妹妹顾宛。

顾宛笑着说:“你知道爱的力量有多大吗?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温暖的话语,就足以慰藉、鼓舞他。”

一湄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有啊。我经常烦他。”

“看得出来,他很爱你。但他努力掩饰,收藏感情,不愿让你看出来。他是不是对你时冷热?”

“是啊。”一湄像找到了知音,拧着眉说,“让人捉摸不透。”

“他这样,也是内心矛盾的体现。他本来喜欢你,想对你好;而理智又让他退缩。于是,就表现出时冷时热。”

“是吗?”一湄天真地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难怪嘛。”

然而,想起他冷漠无情的样子,她又神色黯然。或许,顾宛只是安慰她。

“你怎么知道?”

顾宛莞尔一笑道:“我跟他生活十几年,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他看你的眼神,与看别人不一样。”

他有时对她,的确很好,好到让她想流泪;而冷漠时,又冷得让她心寒。

“他跟苏映秀,两人订婚了,还各走各的路。人家第一次来,不晓得路,他也不管,闷着往前走。走了一大截,回头去看,人不在了。”

一湄鄙视道:“那他俩为啥还结婚?”

“你不知道?乡下人结婚,哪有什么爱情?不过为了传宗接代,生儿育女罢了。”

“我才不要这样的婚姻。”一湄缩进被窝里。

“谁愿意呢?有时候,生活所迫。没办法。”

想到为了三哥,差点跟人开扁担亲,顾宛叹了一口气。

其他任何付出,她都无怨言,而唯独婚姻、爱情,她不愿苟且。

把脚放到顾夏准备的热水瓶上,一湄觉得心也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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