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一直认为赶时间的时候不适合吃鱼,鱼刺太多,怎么都做不到享受,但她喜欢吃鱼,特别喜欢。
此时愈发不适合,她心里直发慌,又不得不认真对待这鱼肉,他一定是故意的,她轻咳一声,努力压住惊慌,装着慢条斯理的样子。
怎么也不能在他面前太狼狈,要不然显得她这两年白活了,也白躲了,离了他,她也能好好过活。
“下回给你做雪花鱼片。”陈励沉声道。
叶净皱了皱眉,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想,绝不会有下次的。
“L市的,也是中文系?”陈励歇了碗筷,看着她问。
“不是,历史系的。”她明白他问的是文渊,故而正经回了话。
“原来是历史系的大才子,能让你看上,想必是个十足温文儒雅的人了。”她看见陈励抽了张纸巾出来,那一双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将那一张纸叠来叠去,也不见揉皱。
其实,他误会她了,她怎么可能喜欢文渊,不过是老乡罢了,她也不喜欢温文儒雅的人,她喜欢,她喜欢……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他那样的。
又一想,随你怎么想呢,这不正好,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放下碗,陈励立马给她舀了碗鱼汤:“有点酸,不辣,鱼汤可以多喝点。”
她不做声,默默喝了汤,歇了碗,正欲站起来收拾碗筷,陈励已将手里的纸巾递过来给她。
叶净连忙接过去,说了声谢,是他刚刚来来回回叠的那张,纸上已经沾了他的味儿,她心里又疼起来,想要把纸藏起来,又一想,何苦呢,忙认认真真擦起嘴来。
擦完才想要道谢,毕竟是他给的纸巾。
“小净。”他的语气又一下子冷下来,颇有点警告的意思。
叶净却是习惯了受人恩惠时,一定要道谢的,哪怕对方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也未觉不妥,只是看他那样生气,到有些惊住了。
其实也不尽然,以前她就很少跟他说谢谢。
她暗暗叹了口气,好吧,或许自己是故意的,打心底故意与他这样生分,只是饭都吃过了,又不是真的翻脸,她想了想,反倒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反常。
他收了碗,叶净要洗,他却不让,拉着她在沙发坐了:“你眯一会。”
叶净哪里敢,只好端端正正坐着,他也端端正正坐着,就这样过了不到十分钟,大约他觉得无聊了,站起来:“傻瓜,好好的,别生气了。”
“谁生气了?”她一双眼睛瞪过去,回敬他。
他愣了一下,笑起来。
他果真送她回学校。
叶净其实特别特别想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在这座城市里,在她的学校里。
太意外了。
但一路上,她只敢将脸转朝车窗外,她不能再关心他了,不能再好奇他了,她生生按捺住自己,几乎憋得要掉泪。
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来,是后门,他往后座一伸手,提出个纸袋子来:“小净,生日快乐,迟了几天,别介意。”
叶净哪里敢介意,自然,她也不打算收:“陈老师,谢谢您的午饭,我先进去了。”她解下安全带,去开车门,可是车门还锁着,她只好又坐正,轻轻道:“对不起,真的,陈老师,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再见!”
“拿着,小净,别任性!”他语气特别轻柔,几乎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叶净突然明白过来,不就是嘛,他只当她是孩子,那她收他礼物怎么了,收了礼物,也是可以再也不见的。
她用右手接了,放到左手上,然后诚恳叫了一声“哥哥,呵。”继续去开车门。
“留个电话给我。”她要下车,又被他拉住了。
她自然不乐意,挣脱了他的手,轻松跳下车去了。
“没事,我跟你们苏老师要去。”他盯着她,似有些无奈,“我会让苏老师照看你的。”
“千万别啊,我好好的,要她照看做什么,同学们会笑话我的。”叶净急忙道。
“知道了,把号码给我。”他笑起来。
“159……”她正想胡乱编一个,不想他似很明白她似的,突然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来,打断她道:“把手机给我。”
叶净:……
已经两点钟,不少外出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学校后门学生一下子多起来。她不知怎么,看着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只觉得脸上烧起来。
还好,为了要忘记他,她这两年不再用他的照片做屏保。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安慰自己,是因为太晒了。
叶净看着他拨通了一个号码,他的手机正好振动了。
“这是我的号,以前那个也还用着,不过这回既然联系上了你,我就去把那个户销了。”他说着,将手机递回来,“下次带把太阳伞出来,这边紫外线太强了,容易晒伤。”
她看着他转身上了车。一下子发动车子,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做梦了,她不敢接受现实。
“快进去吧,别迟到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很有情,令人动心。
哪里是梦呢,那是实实在在的陈励。
她“嗯”了一声,有点想哭,怕他发现,只好赶紧转身朝学校走。
“好好学习,别动不动就跟别人去看电影。”他又说话了,那拿腔拿调的样子,真把自己当她的长辈了。
等等,什么看电影?
对了,文渊,他中午当着陈励的面约她看电影来着。
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说她吧,她不禁心里愈发不高兴了。
你是谁啊,这样管东管西的,只是还未等她发作,他已经将车开走了。
这一顿搅和,让她下午的课总分心,好在老师让她们自找同学练球,也不至于太丢脸,但因她总接不到,害得搭档童月十分不高兴:“叶净,你中午到底去哪里了,心不在焉的,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跟你打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太无趣了,我们的默契呢?”
姚瑶没有选乒乓球,她上的是瑜伽课,刘静初又总是请假,所以每次都是童月叶净两个人一起玩。
叶净看童月无奈极了,只好努力收心,还真就渐渐将陈励忘在脑后了。
直到四点多下课,她才急急忙忙回了寝室,因怕上课迟到,他送的礼物她还未打开看过。
是一个电子阅读器。
他还夹了张纸条:保护眼睛,人人有责。
把她气得。
“叫你管闲事,我视力下降怎么了,就算瞎了也不用你关心。”她气急败坏写短信给他。
不知他在忙什么,半日不曾回她短信,她等了等,等不到,反倒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待要撤回,已经不可能了,又不是微信,只盼着短信太多,他没有看见她发的。
从小到大,他给她买过许多东西。听歌用的MP3,她用了很久。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也是他买的,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是个LG的冰淇淋手机,翻盖的,淡粉色,她极喜欢,不过也就为了发短信给他,好向他请教作业罢了,当然,会做的也要问,毕竟他真的真的对她特别有耐心,她则特别特别享受他的这份耐心。
那时候可真傻。
后来有了智能手机,还是他给买的,她对电子产品完全文盲,除了微信什么也不会。
后来,他给她手机里装了个阅读软件,她慢慢摸索着,倒会用了,还天天签到领阅饼,用来买电子书。
那时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多零用钱吧,尤其她上初中时,他也才刚刚上大学。
他比她大八岁,她出生时他都上小学了,不过大家都住在同一个教师住宅小区里,又是一栋楼,她父亲与他父母又是N大的同事,所以十分熟悉。
两家人经常一处吃饭,一起出去玩,直到她上六年级。
那时,他家在外面买了房子,搬出去了,好在也不远,唉,他那时已经是个帅小伙了呢,她却还总喜欢跟在他后面跑。
她母亲曾骂过她,说她怎么一点也不矜持,她才不管呢,反正都那样了。
她上幼儿园时,父母离异,母亲便搬出去了。父母虽是共同抚养她,但因为学校里安全,而教师住宅小区就在学校深处,又方便,她上学的地方离家又近,所以就留在父亲家里,她上一年级时,父亲娶了自己的女学生,母亲也开始了一段新恋情,她愈发显得多余了。
她不跟着陈励跑,跟谁跑?
她后来想,陈励那时候那样照顾她,大概是觉着她太可怜吧,爹不管,娘不爱的。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童月他们因为体育课太卖力,大概累了,都早早睡下了,唯有她醒着,突然就觉得很想很想他。
手机突然亮起来,她因为与他赌气,所以特意关了铃声,但她也知道,那不过是自欺罢了,她像着了魔似的,总看手机,总看手机,希望它能有点动静,此时此刻看见手机亮了,她却又紧张起来,既怕是他,又怕不是他。
她下床去上了趟洗手间,认认真真洗了手,关了灯,轻手轻脚上·床去,终于拿起手机打开来看。
阿弥陀佛,果然是他。呜……no,凭什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