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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羯营逃命

七日后,在一片荒凉的野地里,黑云当头,却滴雨不落,两个狼狈的身影躲在一颗苦栋树下休息,附近的树木全都光秃了,那颗苦栋树竟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绿色。

这一仆一主二人,正是姒虞和吴镝。

在这几日里,他们一行人又经历了数次蛮族骑兵的掳杀,好几次被狼群包围,剩下的三名护卫也尽忠了,战马被饿狼咬死了,这对主仆居然死里逃生的活了下来。

此刻可怜的皇帝看着可怜护卫,干粮和水都丢了,又饿又累,两个人躲在这苦栋树下,一起可怜着。

姒虞蜷缩在树下,饿得忍不住就要睡着的时候,也不知吴镝从哪捉来一只地鼠,总算天无绝人之路,晚膳有着落了。

不多时,吴镝已将那只地鼠剥了皮,用刀切成小块,在姒虞的注视下递了过来,那血红色的肉块神经还在跳动,可是二人却不敢生火,此前每次都是因为生火才引来了蛮族骑兵,但这生肉又哪里能吃得下去?

姒虞尝试了几次,那地鼠的肉无比腥酸,没靠近嘴边就已经令腹中作呕,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生肉塞进口中。

吴镝想出个主意,用桑叶包裹住肉块,再递给姒虞,道:“臣小的时候不爱吃鱼,娘便以苦栋树叶煲鱼,此法可祛腥,皇上若不信可以尝一尝!”

姒虞半信半疑,于是便尝了一口,眼泪顿时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常言道“苦栋叶煮黄莲,一味苦一味”,那种苦到肝肠寸断的滋味,怎能不让她落泪?

“皇上,您受苦了!”

吴镝见她如此痛苦的表情,也不禁动容,虽然皇上在宫里时常受气,但生活上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现在却受这样的苦,他看了心里都跟着难过。

姒虞一边擦去眼泪,一边苦笑:“不苦,朕吃得很有滋味,等朕回宫后,朕还要封你做御厨,专掌朕的御膳!”

“臣谢皇上提拔!”吴镝也跟着苦笑。

却不料姒虞忽然哽咽起来,艰难吞下口中不堪忍受的滋味,流着泪说道:“到时你若再敢给朕吃这种东西,朕就诛你全族!”

吴镝帮她擦了擦眼泪,立马又递来一块生肉,吞了吞口水,自己却舍不得吃上一口。

“皇上,您多吃点,保重身体要紧!”

到了夜里,姒虞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吴镝握着刀守在一旁,可是他也好几天没休息了,眼皮总是往下沉,终于头一偏,坐着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吴镝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立刻打起精神向四周看去,只见此时天色刚亮,不远处正烧着一堆篝火,几个逃难的北方流民围在火堆旁取暖,丝毫没有发现他们二人。

吴镝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只怕烟火引来蛮兵,一路快跑过去,抬腿踢翻了火堆,对那几人大喝:“不许点火,谁让你们点火的,都不想活了吗?”

那几个百姓没料到会突然蹦出个人,自然吓了一跳,只是还未等反应过来,众人就看见数十只火把向这边快速移动而来,众人愣在当场。

吴镝面色一变,大喊一声:“不好,你们把蛮兵引来了!”

众人听得心胆俱寒,撒丫子就跑。

姒虞也被众人呼声吵醒,正欲问个究竟,吴镝已将她搀扶起来,急声道:“不好了皇上,蛮兵又来了!”

姒虞才刚走出几步,胸口忽然一痛,只得停了下来,轻轻喘,息了几下。

“不行,朕走不动了,你给朕一刀,不要让朕死在异族手上!”

“臣冒犯了!”

吴镝索性一把将姒虞背在了背上,迈着两条腿,呼哧呼哧地玩命狂奔。

姒虞在他背上剧烈颠簸着,伤口都裂了,不料吴镝又一脚踩进了地鼠洞里,二人摔的别提有多难看了。

蛮族骑兵几乎眨眼杀来,他们专杀男子,女子则生擒回营饲养起来,充当军粮,片刻间已有多人被斩去头颅,离姒虞二人越来越近。

吴镝牙关一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刀迎了上去,同时对姒虞喊道:“皇上快跑,我跟他们拼了!”

姒虞也咬着牙关,竟重新爬了起来,拼尽全力的逃命,鞋掉了都不敢捡,可是任她再怎么跑,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一名蛮族骑兵已在她身后抡起了大刀,砍了下去。

一声金属脆响过后,这一刀偏了几分,不过却砍断了姒虞的笄簪钗,一头秀发顿时散落开来,那蛮人再次举刀,这时看清了她美丽的容颜,竟是个女子,不由得欢喜一声“莫邪娜”。

这“莫邪娜”一词是北蛮羯族的语言,意为双脚羊,显然此刻他把姒虞当成了猎物,挥手便将她掳上了马背,一掌劈晕。

她梦见自己坠入了地狱,无数恶鬼撕扯她的血肉……

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蓦地惊醒。

姒虞急促地喘着气,心还凉凉的,不规则地跳动着,慌乱地不可抑制,背脊上沁出微汗,天色正值晌午,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回到了那可怕的梦中。

此时有一群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女子在撕扯她的衣裳,姒虞的反抗起不到作用,慌乱之中,她摸到了一直藏在袖中的那支金钗,闭着眼睛就是一通猛刺。

直到周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靠近她的时候,她才睁开眼睛,发现刚才自己那通比划,竟然刺死了四个女子,刺伤了好几人。

其他女子都躲躲得远远的,惊魂未定地盯着这个心狠手辣,而且手握凶器的女人。

姒虞又何尝不是惊魂未定的看着她们?

这时候一阵敲锣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只见有人从四周抛进来许多谷子和动物内脏,女人们便不再理会姒虞,开始拼命的疯抢起来,那场面如同一个羊圈里,数千只羊在争抢粮草的情景。

姒虞趁机退到安全的角落,打量起四周,这里也确实是一个饲养牲口的栅栏,只不过没有牲畜,竟然全是女子,想必她们就是蛮族口中的双脚羊了,这些女子大多身无寸缕,所以才会抢她的衣裳。

而姒虞也悲凉的发现,她自己也沦为了异族的阶下囚,是连囚徒都不如的牲畜,随意任人宰杀。

皇帝做到这么凄惨,只怕她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姒虞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不禁感到一阵阵绝望,心中轻问:苍天啊,难道我姒虞就注定要饮恨于此了吗?

羯族在所有蛮族中是出了名的残暴,他们不仅食人肉,还喜欢用人头祭祀魔神,就连其他异族也不放过,彼此间争夺地盘,自相残杀。

这一部羯族营地规模不大,只有一千人左右,平时多数人都出去寻找猎物,只留一两百人守营,所以这座营里看起来,略显得有些空荡。

在营地最中央的地方有块空地,竖着一截原木,一名男子被捆绑在木头上,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此人身材高大,脸上有疤,乃是北蛮飞天虎王后代,黑虎族王子闵惊,在与羯族的厮杀中,兵败被擒,这才成了阶下之囚。

“咕咕……咕咕咕……”

不知名处,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闵惊睁开眼睛,这是他部下的暗号,他们就在附近,很快便来营救。

距离羯族营地一百丈开外的山丘后面,数十名黑虎族士兵潜伏在此处,吴镝居然也身在其中。

原来今日凌晨,他眼见皇上被掳走而无法施救,便豁了性命与羯族拼杀,没想到另一支蛮族也被引了过来,赫然正是闵惊率领的黑虎族。

当黑虎族与羯族遭遇后,那是二话不说直接亮了刀子,混战中黑虎族寡不敌众,闵惊王子也被擒了,黑虎族残部只好先行逃走,吴镝也跟着他们逃了出去。

由于吴镝杀敌英勇,身手不错,黑虎族部将便与他达成了约定,他帮黑虎族救回闵惊王子,黑虎族帮他营救“公子”,双方目的不谋而合,都是为了救人。

又到了日落西山黑夜降临的时刻,姒虞不肯进食羯族的食物,胸口崩裂的伤口也令她发起了高烧,精神已经极度溃乏,但她仍保持着一丝神志,不敢就此昏睡过去,可是到了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还在坚持什么,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不过她手中时刻紧握的金钗,却无疑是她保命不死的依凭,此物带给她的,是生的执着和死的不甘。

羯族守卫们则围在篝火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此时夜黑风高,突然一支劲旅从高处冲杀出来。

“皇上,臣来救驾了!”

吴镝接连砍到数名羯族守卫,直冲那座囚禁了无数女子的栅栏,身下战马一跃而起,将栅栏踩出一块空缺,栅栏内的女子惊叫着自顾逃命,蜂拥而出。

可是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却难以找到皇上。

正焦急万分时,他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姒虞,下马急奔过去,拉了她便走,不料身后的人拼命反抗,不安的后退。

此时的姒虞精神恍惚,只当是有人来害她,竟连自己的护卫都辩不出了。

吴镝只得拼命摇她,大声呼喝:“皇上你看清楚,是臣啊!”

姒虞心神一震,瞳孔重新聚焦,盯在眼前那人的脸上,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护卫居然还活着。

她声音几度哽咽,扑进吴镝怀中:“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死了,以为你也离我而去了!”

这对患难与共的主仆再次重逢,吴镝也忍不住眼眶泛红:“皇上一日未脱离险境,臣不敢轻言生死!”

眼看黑虎族骑兵快要支撑不住羯族的围杀,吴镝急忙把姒虞推上马背:“现下这里不安全,皇上先走,臣会想办法脱身!”

姒虞也清楚两个人同乘一骑,即使逃了出去,还是跑不过羯族的战马。

可她再也不想经历一个人等死的滋味了,死死地抓着护卫的手不放,用命令的口吻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朕要你活着……”

“皇上,您保重!”

吴镝缓缓松开了那只柔软的手,一刀刺向战马的后臀,战马吃痛飞奔起来。

姒虞眼看着身边最后一名护卫带了慷慨赴死的决然,被包围起来,听他大吼一声:臣今生有幸能为皇上尽忠,虽死无憾……

吴镝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

另一边,闵王子也被部下救上马,已经先一步逃出羯营,混乱之中,姒虞的战马紧跟在此人身后,呼啸的利箭不时从二人头顶飞去,后面的羯族骑兵更是冲着闵惊紧追不舍。

半个时辰后,数十骑已奔出百余里,姒虞回头一望,只见后面又追来大批羯族骑兵,她收起痛失护卫的心情,精神又一次紧绷起来,冷静地思考眼下情势,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泄露,羯族断然不会为了一只双脚羊这般兴师动众。

如此锲而不舍,显然是不合道理的。

难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他?

姒虞看了看奔逃在前方的闵惊,自己跟着他只会受其连累,不如分道扬镳,另寻一条生路,说不定就能甩掉身后的羯族追兵。

她这般暗自起念,却在这时只见前方那人的战马渐渐慢了下来,跑了这么远的路,战马肯定是跑不动了,便是连她自己身下的战马也显出极限之态。

果然没过多久,前面那人的战马不支倒地,被姒虞趁机反超上去,但不想却在这时,那人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飞身一跃,已经坐在了她身后。

原本姒虞的战马也快到极限,突然又多了一个人的份量,顿时就跑不起来了,眼看后面的羯族越来越近,姒虞心里又惊又怒,便以金钗猛刺身后那人胸膛。

闵惊闷声痛呼,用手掌抵住刺来的利器,低吼道:“你这卑贱的莫邪娜,为何伤我!”

“那是因为你该死,我不该死!”

姒虞说着,眼神一冷,用力刺穿闵惊的手掌。

闵惊如何也没料到身前这女子如此心狠手辣,二人互不相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忽然马失前蹄,怎料前方居然是一处断崖,二人来不及惊呼,就往山谷中掉了下去……

羯族骑兵追到此处,看了看下方的深谷,料定羯族王子已不可能生还,于是便撤了。

可他们哪里想到,今夜逃出羯族营地的这两位冤家,却在日后一位叱咤中原,另一位称霸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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