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的风带来了胡州急报。
记忆里瘟疫爆发的姜州却没有丝毫动静。
我盯着暗卫送来的民间疫病症状,又看着胡州太守折子上的「太平无事」四个字,将镇纸砸到了地上。
难怪前世姜州疫病一爆发便势如水火,只怕胡州才是祸起之源。
姜胡二州接壤,姜州锁城防疫,胡州也被牵连,待到四海清平时,二州生还者寥寥无几。
宛如死城。
我即刻命人前往胡州,召天下名医,将先前准备的药物也一并押运。
即便早有提防,瘟疫却比我记忆中要早到两个月。
我一直命人严防姜州,可胡州地处中原通商要塞,再快的封城令也挡不住往来不绝的商客。
只怕前世姜州也是查证许久,眼见隐瞒不住才向上通报。
此次我先下令,果不其然,姜州很快传来疫病急报。
封城令抵达那晚,胡州州令畏罪自杀。
京中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门前熏艾,没过几日便传出了有人病死的流言。
六月中旬,疫病人数再翻一倍,京城死气沉沉。
胡州地带百姓暴起作乱,甚至试图破城逃窜。
这是前世没有的事。
那时姜州几乎全城疫病,并未像现在这般有许多未染病的百姓。
朝堂上吵成一锅粥,以兵部尚书为首的几位大臣提出了一个既有效又残暴的办法。
屠城。
「陛下,此计虽是下策,却能保我朝余下十六州百姓平安,臣愿请兵前往。」
「赵毓,此等不仁不义的毒计,要害陛下叫天下人唾骂不成?」
「事关紧急,关外难民不计其数,此病一日不除,国无一日安定,老夫征战几十年,血债累累,愿请兵镇压暴民,往后功过自由陛下评判!」
兵部出师有名,只怕暴民之说也是给我一个出兵的借口。
「太医不是传来消息了吗,此病并非无药可救。」
尽管心中着急,但我知道,只要找到那个叫百里轩的男子,就能研制出救人的方子。
百姓染病已是无妄之灾,就指望朝廷派下人手救援。
我对药材并不熟知,也没记住前世的那几张方子。
所幸不像前世那般国库空虚,捉襟见肘,许多药草运进二州,还是找到了缓解的法子。
楼太傅先一步在我面前跪下:「陛下圣明,百姓无辜,若是就此弃城,难免让天下人寒心呐。」
「臣斗胆,请陛下暂开城门派钦差进胡州,一来再送粮草,二来安抚民心。」
「既如此,不妨楼大人举荐一番,由哪位大人担此大任?」
朝中一时缄默。
楼太傅率先跪下,紧接着裴蘅一并出列下跪。
「太傅年迈,臣愿替陛下分忧。」
我摆了摆手:「都不必吵了,朕心中已有人选。」
若说能振奋民心,安抚百姓,普天之下,非我莫属。
前世失责,才叫两城落难至此。
如今回想,胡州数万百姓,真的全是病死的吗?
赈灾银流水一般送出宫。
灾民的尸体流水一般送出城。
若胡州真是病发之地,如何做到不封城又能压住所有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只有死人才不会到处染病。
我心中悲凉。
即便是皇帝,目之所及也过眼皮底下三寸地。
别人要我看到什么,我也只能看到什么。
等我连夜出城时,在路边等到了裴蘅的车马。
见他站在那里,我竟然没有惊讶。
他看到我,亦是如此。
我未从马上下去,裴蘅却一撩衣袍对我行礼。
「臣愿护送陛下前去胡州。」
我轻装出行,只带了一支亲卫。
裴蘅只有一人一马。
也罢,他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