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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见祖母

这事儿不需要华灵强调,杨赛的心中也是明白的。在城门口闹了那么一遭,肯定会人尽皆知。京城的消息传得快,老太太又关心自己这儿的动静,瞒不住她。

杨赛点了点头,在华灵的陪同下进了府里。杨府的布置算不上奢华,但毕竟是世家宅邸,倒也称得上宽敞素雅。

影壁墙上的白泽瑞兽和大门口挂着的国之柱石的牌匾等等,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家庭在大胤朝的地位。微风拂过院子里栽种的竹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杨赛沿着长廊朝前走。

这里就是她在京城的家。

绕过拐角的灌木花圃便进到了正厅大院,刚转过来杨赛人就傻眼了,院子里偌大的空地上规规矩矩的站了两排手持棍棒还穿戴软甲的丫鬟婆子,她们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不说一句话。

正厅的大门大敞开着,站在这儿就能看得到里面主座上坐着的人。一头白发梳理的整齐服帖,一身亮面缎子褂袄简单却讲究,一把龙头拐杖十分吸引人的注意。金老太君看起来早就端坐在那,只等杨赛上门。

对于自己的这个祖母,杨赛的印象不算太好,仅仅是儿时在凉州的时候相处过一阵。严苛的紧,那时节她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祖母就要求她每天早上和营中士兵一齐晨起拉练。

父亲和母亲都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孩子尚小不到习武年纪,而且又是个女孩儿,何苦跟着那些成年男子一般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金老太君只回了一句话,说杨门子弟,不论男女,都要人人成兵。

最后她没练两天就发起了高烧,父亲心疼女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继续练什么劳什子武艺。

再后来自己在守城战中意外受伤,本来就不算强健的身体一度雪上加霜。父母把她送到苏州寄养的时候,祖母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她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娇惯的孩儿。

至于祖母为什么这么严苛的对待自己,少时杨赛不甚明白,只是在父母谈话的时候无意听见过些只言片语。

现在长大了将那些话拼拼凑凑,倒是拼出来套合理的旧事。

祖母的头胎算上父亲在内是双生子两个男孩,结果生产的时候难产憋死了一个,只有父亲活了下来。

克死兄弟,又差点折磨死母亲这条“大罪,”就被当时产后郁郁的祖母按在了父亲的头上。

父亲自小养在军中跟随祖父,性子生的飞扬跳脱,从不循规蹈矩,一丝一毫都不对祖母的脾气。

到了该婚配的时候,这个她本就不喜欢的大儿子,又违背母亲的意思找了个不会女红针线,只会刀枪斧钺,纵横捭阖的女将军。

所以四个儿子里,祖母一直都不喜欢大房。

“跪下。”金老太君忽然间开口说话,声如洪钟,倒把杨赛吓了一跳,径直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只迟疑片刻,她就跪了下去。

引着杨赛进门的华灵见此,默不作声的跑进去站在金老太君的身边。徐延昭和漱玉也惊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徐小将军,你进来坐。”金老太君是识得徐延昭的,杨撼山前几年进京的时候徐延昭陪同一齐到过杨府。“那个奴婢,陪你小姐一起跪!”

漱玉从没见过金老太君,她是杨赛在苏州的时候才被她从奴隶市场买到身边的。不过这些年杨府去往苏州的家信属这位老太君的最严厉,小姐看了每每都要皱眉这一点她十分清楚。

徐延昭道了声谢过老太君则进厅就坐,漱玉扑通一声跪在了杨赛身边。

“丫头,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吗?”金老太君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转了转手里的龙头杖。

“孙女不知。”杨赛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并不觉得在城门口的举动自己有什么错处,就连皇上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悦来,反而点明了态度说会为自己撑腰。

“好啊,你还敢说不知道?”金老太君眉头紧皱。“我曾告诉过你的家规家训你都忘了吗?”

她话音刚落,那些手持棍棒的丫鬟婆子便一下下有节奏的用棍端杵地。杨赛知道,这是靖安军军营中的规矩,证明马上要行刑罚了,棍棒触石声是她们用来涨气势用的。

杨赛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祖母只是恐吓震慑的成分多一些。棍棒家法势必要打的受刑人衣衫不整,而祖母方才主动开口要徐延昭进门坐而不是去偏殿回避,无非就是想敲打自己。

“老太君,您先别生气。”见杨赛和金老太君祖孙二人僵持着久久不开口,一直在旁边沉默不吭声的华灵站了起来。“杨赛呢,也不是有心之失。儿媳我常在东市走动,那儿的捕快确实是爱耍横的,总爱在巡街时挑些人下手立威。”

杨赛暗道完了,若是华灵不说这话还好,祖母或许是出过气骂一骂自己就好了。华灵说那些捕快喜欢挑人下手立威这句话,在祖母那儿的理解就是:那些捕快最喜欢巡街的时候挑扎眼张扬路人的惩治立威。

自己偏生就和捕快起了摩擦,甚至干扰了状元的游行队伍。

而祖母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杨家人在外面顶着杨氏的名号作威作福。

“耍横?”金老太君冷笑一声,本来有几分缓和的眉目登时又冷峻了起来。“要是她不在大街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那些捕快岂会偏偏和她产生冲突?”

“老太君,咱家阿赛瞧着模样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华灵的眼睛转了转,连忙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找补。“怎么会和外面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子一样,招摇过市啊?”

杨赛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也搞不明白这位四婶到底是站在自己还是祖母的那一面。为什么又提醒自己不要和祖母对着吵架,又在这里拱火,句句都在往祖母的忌讳处戳。

看来今天的这顿打是逃不了了。

因着还在给父亲守孝,所以她除了头顶的一根母亲早年赠予她的玉钗以外并没有什么装饰品。玉钗的质地很是漂亮,据母亲所说是从前长公主赐给她的,现在她转赠给自己。

玉钗虽为皇家信物,但是通体笔直,全无杂饰,仅有钗头做了雕刻。杨赛也是在出门之前权衡再三,才选了这个不是识货人看不出来贵重的东西戴在头上。

毕竟进宫的时候若是只用白绸绑缚头发,未免也太过寒酸了些。现在怕是这根玉钗子在祖母的眼中,也成了她大摆排场的证据。

“徐小将军,请您先跟我来。”金老太君身边一直跟着的嬷嬷来到徐延昭的面前。徐延昭也是能看得懂现在的局面架势的,正当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来为杨赛开脱的时候,内院小门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祖母息怒。”

院子里的人一齐循声抬头望去,通向内院方向的月牙门下站着一名紫衣女子。女子身量高挑,五官说不上十分漂亮,但整个人的利落洒脱劲儿很是不同于其他女性。

紫衣女子叫孙芳仪,是杨赛的大哥杨撼亭的妻子。孙芳仪的父亲为杨孝手下的先锋将军,因此她和杨赛也是在过去就认识。后来和青梅竹马杨撼亭成婚,孙芳仪便离开了凉州来到京城久住。

“你怎么来了?”金老太君明显没有料到孙芳仪的突然出现。

孙芳仪话不多说,来到杨赛的身边直接跪了下去。

“杨赛妹妹身体不好,祖母您这一顿家法下来她可不剩几口气了。孙芳仪道。“若是您非要打这一顿,那孙媳愿意替她过这道关。”

现在,原本还在担心自己今天是否会挨打的杨赛此刻的心思已经全在孙芳仪身上了。

大哥和孙芳仪成婚不久就因为和青武国一战牺牲,孙芳仪撕毁杨撼亭为了给她留下后路早就写好的和离书,发誓终身不会悔婚二嫁。

孙将军无奈,只能随了她。

有宠溺女儿的母家撑腰,又有御赐的贞节牌坊傍身,孙芳仪的地位在杨家十分特殊,金老太君也要让她三分。

除了畏惧身份,其实更多的情绪是尊重。

“大嫂......”杨赛伸出手拽了拽跪在自己身边的孙芳仪的袖子低声道。“你快起来,不要管我。”

孙芳仪跪的瓷实,完完全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金老太君无奈,一挥手让那些手持棍棒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你们都先下去吧。”

满院子的人都下去了,一时间只剩下杨赛、漱玉和孙芳仪跪在院内厅下,金老太君和华灵等人坐在厅里。眼瞧着孙芳仪还是一动不动,金老太君无奈地挥挥手,示意让她们三个人都站起来。

“多谢祖母。”杨赛连忙道谢,她先一步起身搀起孙芳仪。姐妹两个人眼神相交汇的一瞬间,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当下两个人一起进到厅内,漱玉跟在身后侍候,在进厅的时候快走了两步,为孙芳仪拉开椅子。

因为孙芳仪的回护,再加上金老太君原本也就没想要真的对杨赛上家法。现在两个人进门坐下,她倒是也收敛了几分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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