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你刚刚唱哩什么歌?好难听哟。」
我落寞地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歌的问题?是我天生跑调。」
「唱歌?我会呀!当年可是多少人都来求我弹一小曲呦。我好久没唱哩,能让我上去唱么?」
我一想到王浩到时在台下等着看我出丑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代唱?也不是不行。
她跟着我来到学校,像个刚出尘世的孩子,看什么都很新鲜。
不禁感叹着:「哎呀,我们从前都没读过这么好的学堂哩!」
数学课。
「哎呀,这些数字看得我好眼昏。」
语文课。
大家齐朗诵【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时,墨莲大声反驳道:「谁说的?才不是呢!我们花界,斯业虽贱,爱国则一!当时那么多姊妹抵在枪口前,可一个都没怕过的!」
我急忙拿起课本挡住脸,小声安慰道:「这是古诗,古诗哈。每个时代背景下的人选择都不一样嘛。」
她怒气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文艺晚会这天。
我提前跑去和主持人说临时换曲,将《好汉歌》换成《秦淮景》。
她说,这是当年她们一群姐妹们最拿手的歌儿。
上台前,我望了一眼提前和音乐老师借过来的琵琶,「墨莲姐,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她信誓旦旦,「好哩!」
我闭眼,身体一放软,很轻易就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她。
她上台鞠躬,斜抱琵琶坐下,一盏灯光笼在她身上,一段动人的吟唱在礼堂里环绕。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呀静呀心静心呀,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
这温婉流转的歌声,栩栩动人,而它的主人也享受着这独属于她的光。
一曲尽毕,台下掌声雷动,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墨莲起身优雅地鞠躬谢礼,我远远地就看见王浩惊得下巴都掉了。
下台后,她将身体控制权归还于我,自己则美滋滋地沉浸在刚刚的掌声之中。
同桌李雪雪兴奋地抓着我的手臂,「妙妙,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评弹呀?而且唱歌变这么好听了也不告诉我!」
我抬手示意她,低调,低调。
我要说我一夜之间“学会”的,她信吗?
靠着墨莲这个外挂,我在这次文艺晚会上为班级获得了第一名。
班主任把奖状递给我的时候都在疑惑。
「嘶,于妙妙,你是去课外学习才艺了吗?这传统戏曲艺术学得很不错呀!」
这一场惊艳之举后,我也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甚至有人冒着星星眼看我,叫我「偶像!」
我很心虚,可是他们叫我「偶像」诶!
而墨莲难掩骄傲。
「那可不,人家可是多次上过花魁榜滴哩~就是太久不弹,手生咯。」
我发现,墨莲和我以前一直以为的风尘女子形象完全不一样。
她从不吝啬于夸奖自己,反而常常为自己的本领而感到自豪。
也许是被从前大人们灌输的思想和以往看各种电视剧,对青-楼女子一贯形象先入为主。
我一直以为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理想抱负和人生计划。
只靠卖笑和做些皮肉生意,让自己就在男人的kuaxia过一辈子。
可墨莲说,她们艺伎,不止需要和普通ji女一样做皮肉生意,还得能谈会唱。
这样才能取悦客人,挣到更多的钱,而有了钱,才能活下去。
「当年我们很多人沦落风尘都是为了谋生,我没文化,别人都瞧不起我们这些姊妹做皮肉生意。可当家国有难,我们花界姑娘也是要义不容辞站出来的喏。」
我和她站在阳台,眺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听着墨莲描述当年她们一众姐妹的英勇事迹。
「我这还不算啥哩,我那些团里的姐妹可都比我厉害多咧!」
「她们有的会写那种文言文的宣言,还会找文人一齐创**国歌、提倡国货歌,好厉害的哩!」
说着说着,她开始眼角含泪。
不禁感叹道:「如今这新中国的盛世,已经不用人们为生活所迫去用皮肉换钱。女娃子们都可以安心读书,肆意歌舞,家国也无人再敢来犯。也不负当年我们好多人不惜用这薄弱的身躯为此太平盛世铺一块砖呐!」
我默默地点头认同。
的确,爱国之举,人人皆以为之,又何须来分男女之别。
当无数像她们这样的人为了种花家的崛起团结之时,属于这片黄土地命运的齿轮就已然开始悄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