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阳红着眼闯到了我们小区，疯狂地砸着我家家门。
梁明旭根本不打算开。
我让他别慌，周浩阳这个人胆小又自私，永远只是躲在爸妈身后，当一个安静的既得利益者。
他还真没那么有胆量和我拼命。
果然，一打开门。
周浩阳就哭着跑过来：「姐姐，我真的没办法了。不是我不想捐，是我女朋友她不让啊。没有她，我活下去。」
「活不下去，那就去死啊。」我懒洋洋地说。
周浩阳一时语塞。
随后告诉我，现在不仅网友知道了，就连他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都知道了。
大家都理所应当地觉得周浩阳应该捐。
导致他现在都不敢去上班，感觉随时被人觊觎身上的血液。
嗯，这个感觉我知道。
我一直都有，随时被亲人们觊觎身上的——骨肉。
「姐姐，我现在不捐，他们都会看不起我。我在这个单位都待不下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考上的吗？」
「所以，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呢？」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语无伦次：「你就再开个直播，告诉大家，爸爸已经得救了，我已经捐了。可以吗？」
「你是想让我骗大家？」
周浩阳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他想得是真美，工作保住了、女友留住了、名声也没丢。
十全十美，只是这种欺骗，会让我爸彻底失去社会人士的配型，又少了一丁点机会。
「实事求是点，我不会蒙骗大家的。」我直截了当拒绝了他。
他气急：「这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
我看着他提起的拳头，往前走了一步，指了指肚子。
「来，往这里打。到时候你直接枪毙了，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周浩阳把手放了下来，六神无主地离开了。
不久后，朋友告诉我。
周浩阳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女朋友一家觉得，如果周浩阳捐了骨髓，就怕影响了身体。
周浩阳再一次发誓，绝对不会捐。
但是对方爸妈又觉得，如果一个小伙子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救，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也不适合做他们家的女婿。
周浩阳当即傻眼了，这就是个死循环。
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老丈人拍了拍周浩阳的肩膀说：「要怪，只能怪你们家基因不好，我也不想我将来的外孙会被遗传到。」
至此，周浩阳攀龙附凤的梦想破碎了。
他好几顿不吃不喝。
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爸我妈身上。
我妈心疼得直掉眼泪，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去医院照顾我爸，只顾着家里的这个小祖宗。
周浩阳请假了半个月，直到单位领导把电话打到家里来。
他才撑起身体，再次去上班。
毕竟女朋友没了，是事实了。
可不能再丢了这份光宗耀祖的工作。
因着家里的鸡飞狗跳，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我。
给了我好几天清静的日子。
最终，大概是在道德的压迫下，和单位领导同事的「监督」下。
周浩阳答应捐骨髓了。
我妈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你现在满意了，明天浩阳就去捐骨髓。但是我跟你说，医药费的你出。」
我没有回应。
实在想要的话，到时候起诉我呗。
9.
我也一大早和梁明旭赶到了医院。
主要想看看我妈计划落空的表情和周浩阳认命的表情。
没想到，这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又出了变故。
这次是我爸的原因。
我爸知道是小儿子周浩阳要给他捐骨髓之后，死活不愿意上手术台。
虽说是在病中，但是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抓住了病床上的栏杆。
两个小护士根本无法抬动他。
我爸固执地说：「不治了，死了算了。」
小护士都快急哭了，一直在劝他：「大爷，你好不容易等到了合适的骨髓。」
我爸更生气了：「那是我儿子，是我们周家的苗。我怎么能害了他。」
一副爱子情深的样子，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动容。
最后主治医生也到了。
耐心地和我爸解释，捐献骨髓并不会对捐献者造成过多的损害，只要休息几天就好了。
谁知我爸潸然泪下，直言：「你们都在骗我，一定是浩阳让你们骗我的。那个傻小子，他怎么那么傻呢。」
在我爸的阻挠下，手术最后还是无法进行。
回到普通病房，我妈和周浩阳凑在老头子跟前。
我和梁明旭躲在他们身后。
我爸轻咳一声：「我年纪大了，就不治了。到时候害了儿子，我真的死不瞑目啊。」
我妈也很难过，老公和儿子都是她的天。
于是低声说：「老头子，医生说其实没事的，可以捐的。」
我爸咳得更厉害了，骂道：「那都是庸医。你要是自作主张给我做手术，我就从这窗户跳下去。」
周浩阳看我爸不要他的骨髓，顺势往下爬：「爸，妈，那我们再等等，也许骨髓库里到时候有配得上的。」
我爸放心了。
随后，他的眼睛扫过我的肚子。
不满地冷嗤道：「你还来做什么？守着你肚子里的小王八蛋过一辈子吧。等他生下来，也是一个不孝顺的崽种。」
我也不恼，笑嘻嘻地说：「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只要他健健康康就好了。到时候您熬得住的话，别忘了来参加宝宝周岁生日哦。当然了，要是你今天动手术了，也许还有机会。」
我把「健健康康」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爸瞬间气白了脸：「滚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我死了，你也别来。」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拉着梁明旭扬长而去。
刚要走出门外的时候，我爸喊住了我：「妮儿，如果……如果你现在愿意的话，我还当你是女儿。」
我差点笑到动了胎气：「不好意思，爸爸，我不觉得当你的女儿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这是我和我爸的最后一面。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饭桌上，梁明旭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在我的追问下，他才告诉我。
我爸，去世了。
因为没有及时接受手术，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厉害。
医生也回天乏术。
我妈在医院里哭到昏厥，闹着要医院偿命，不然就自杀在主治医生的面前。
医院对付这一套很有经验了。
当即就拿出了，那时我爸亲笔签名的放弃手术的合同，外加现场视频。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爸是在清醒的状态，态度异常坚决地拒绝手术。
医院只是尊重患者的意见，并没有什么过错。
我妈继续在医院撒泼打滚了好几天。
最后看实在薅不到钱，才把我爸拉回了老家。
我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从他拒绝手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必死无疑了。
「蓉蓉，我实在瘆得慌。」梁明旭脸色微变说，「护士们说，你爸临死前都在念叨你的名字，说希望等到你回心转意来救他。」
我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果然瘆得慌。
那真叫他白等一场了。
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我妈打了电话过来，说让我去出席葬礼。
我回绝了：「我爸不是说，他死了，都不让我去吗？」
前不久，老家的堂妹刚给我发信息。
告诉我。
我妈和我弟在老家，把我爸去世的罪责都怪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乡下的叔叔伯伯们正计划，在葬礼上好好教训我一顿。
势必让我出一大笔钱赔给我妈，顺便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下。
这不，我妈看到我拒绝回家之后。
当即怒了，脏话随口而出。
「你真是不要脸。爹死了都不回来，枉为子女。」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周家的祖宗都看着你呢。」
「你人不回来。葬礼的钱按照规矩也得女儿出，你把钱转回来。喂，喂你别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