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萧阑夜的性情果然古怪。
她如今嫁做萧家妇,是他的侄媳,不跟着萧承寅叫他小叔那叫他什么?
像以前一样叫他阑夜哥哥吗?
在萧五爷走后,沈向晚伸手让金大夫看诊。
她在一侧说着话。
“金大夫,我记得你曾在千金堂坐诊,长于妇人内症。”
“大少夫人好记性。”
沈向晚心中汗颜,多活了十八年,总是要多记得一些事的。
她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金大夫,我可是有身孕了?”
金大夫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胎儿月份尚小,初为人母的大少夫人竟然能敏锐的察觉,由此可见并不像传闻中蠢钝。
金大夫仔细诊过脉象之后收回手,恭敬地说着:“确如大少夫人所说,是喜脉,老夫这就为大少夫人开安胎药来。”
沈向晚收回手,言辞掷地有声,目光坚定。
“不,给我落胎药。”
晈梨阁内室外间。
萧阑夜在听到消息时眼底染上一层喜色,很快就被后面一句话给驱散。
他微拧着眉头,沉声问着:“阿晚不要这个孩子?”
金大夫弯着腰没说话。
意思却很明显。
萧阑夜端着茶盏的大手倏而收紧,骨节泛白,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几息之后,他松了手,神态和语气都恢复往常模样。
“她要落胎药,你便给她,阿晚身体不好,药性别太强,慢慢来就好,最好能拖上几个月,你可明白?”
金大夫躬身应下:“是,小的明白。”
萧阑夜起身大步离开了皎梨阁。
金大夫留下来煎药,半个时辰之后,他将熬好的一碗药递给沈向晚。
“大少夫人,请服药。”
沈向晚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一口咽了下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前世她怎么会觉得苦得很呢。
看来被强迫之下,味觉也是会骗人的。
喝完药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孩子,不要怪娘亲狠心,你爹爹不是个好人,你若是留下来,我们母子俩就会被他一直利用下去。
下辈子若是再投胎,可要擦亮眼睛了,别再投身到像娘亲这样的肚子里。
眼泪悄悄划过脸颊。
等了许久,沈向晚都没有等到前世落胎时的绞痛,不仅小腹没有半分不适,甚至还隐隐觉得腻味的肠胃也开了不少。
她看向金大夫质问:“金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还候在一旁的金大夫解释道:“大少夫人,您的身子如今亏空得厉害,用不得烈性落胎药。
老夫自作主张给您服用了老夫研制的秘法,不伤母体身子也能落胎,只是时间长了些,需要连续服用两个月,且要忌酒。
不过大少夫人请放心,老夫每日都会将药熬好端过来给您,不会麻烦。”
沈向晚本想发火,转念又想到不过是两个月,反正肚子也不会显出来,旁人也发现不了。
若是今日当真流产了胎儿,少不得要休养十天半个月的,耽误不少事情。
如今这样也好,她正好回一趟沈家,找父亲母亲将那什么狗屁决裂通通作罢。
“便如此吧。”沈向晚柳眉倒竖,多了几分凌厉,“这件事不可再有旁人知晓,否则我定不轻饶。”
金大夫恭敬应下:“是。”
“莫要再自作主张,下不为例。”
无论沈向晚说什么,金大夫都恭敬地应下。
她也就不再说了,叫桃夭给了赏,捉了一把团扇踏出晈梨阁。
晈梨阁是萧承寅居所松风苑的正屋。
萧承寅不受重视,他的松风苑在萧家的位置很是偏僻,离萧家正门很远。
松风苑也很小,除了正屋晈梨阁和萧承寅居住的书房敬墨阁外,就只余了三四处屋子可以住人。
沈向晚路过南向还空着的屋子时,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扇柄。
这就是那双孩子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她在这里对他们嘘寒问暖,教**功课,将儿子养成了状元郎,**教成了人人求娶的上京才女,到头来也不过是养了两只反咬一口的白眼狼罢了。
可笑,真是可笑啊!
桃夭在一侧见到,思忖着问道:“**,可是觉得空着难受?奴婢这就命人将房屋收拾出来做玩耍用。”
沈向晚神色晦暗,心中打定了主意,握住扇柄的手也松了劲。
“收拾是要收拾的,但不是做玩耍用,回头你着人去办吧。”
三年无出就犯了七出之条,而她嫁进萧家五年还未生子,按理说应该早就被问责。
可是萧承寅一直在帮她说话求情,如论如何都不提休她一事也不另娶。
沈向晚心中感动萧承寅的维护,她想着郎君为她顶撞长辈,她也该为郎君做点什么。
为他怀孕生子,她是愿意的。
所以前世的她才会想到下药一策。
那夜之后,她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当萧承寅说替她选了两个孩子过来养着的时候,她不仅欣然接受,还将那两个孩子当成亲生一般教养。
她想着,这是郎君为了她能留在萧家想出的折中之法。
在萧承寅不在的漫长日子里,那两个孩子就成了她的寄托。
谁曾想,十三年的心血,竟是替外室养孩子。
这一切都是萧承寅为了利用她设的局,她的一片真心在如今看来当真是傻到了极致。
这一世,不会了。
沈向晚对萧承寅再没有了真心,只有满腔的恨意!
那两个孩子萧承寅要送来给她养,可以,她会“好好”养。
养好一个孩子不容易,养废还不简单吗?
呵。
沈向晚收起心中冷笑,带着桃夭出了松风苑,与迎面走来的翠荷碰上。
翠荷是萧承寅继母柳氏身边的女使,往这个方向来除了来找她也没旁的了。
“大少夫人,大夫人叫你去疏影苑叙话。”
她不记得这个时候柳氏有来传唤过她,她向来沉痛之时便会将自己锁在屋内,想来是被桃夭挡回去了。
现在的大夫人柳氏不是萧承寅的亲母,萧承寅不喜她姨娘上位,她也不喜萧承寅挡了她孩子的路。
此时的萧家生意全靠沈家提携,尽管沈向晚五年无出,萧老爷也不敢刻薄没有与沈家决裂的沈向晚,更何况是柳氏。
前世的沈向晚因着这些原因自负自傲,又因为萧承寅的关系,多不尊敬柳氏,他们的婆媳关系并不好。
沈向晚朝着翠荷勾起一抹浅笑,随着翠荷去往疏影苑。
既然是萧承寅的敌人,那就是如今沈向晚的友人。
疏影苑坐满了萧氏一族与萧承寅同辈的女子,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沈向晚刚抬脚进去,说话声就渐渐小了下去。
萧家同辈的女子多不待见她,前世她受尽折磨也无人前来为她说情。
沈向晚暗自叹气,前世树敌太多竟毫不自知,萧承寅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儿媳请母亲安。”
她盈盈一拜,做足了礼节。
“嗯,落座吧。”
大夫人柳氏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裙裳,头上、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耳朵上,凡事能戴首饰的地方都堆满了金银珠宝。
在沈向晚进门之前,她还笑得浑身的首饰叮当作响,在看到沈向晚的瞬间笑意就淡了下来。
柳氏心中厌恶沈向晚却还要顾及老爷安排的任务,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听闻你方才晕倒了,可有请大夫瞧过?”
“没什么大事,劳母亲担心。”
沈向晚柔声回复着,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儿媳。
纵使柳氏厌恶也挑不出错来,短暂的沉默之后,柳氏实在找不到话跟沈向晚说,也不愿与她多言,索性直接挑明了本意。
“不是母亲托大说你,你也太任性了些,哪有与父母拌嘴就要吵嚷着断绝关系的。待会儿你就带上礼物回一趟沈家,好好跟你爹娘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