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落在肩膀上的瞬间,林诺如没敢回头。
那感觉就如同在野外独行的人,突然被猛兽在背后搭住了肩膀,只要一回头,就会被对方咬住命门。
她感觉身后的人在她颈后嗅了嗅,像是一只大狗。
林诺如:“……”
不要告诉她,堂堂忠勇侯,沈大将军被一只狗附身了?
“你刚才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气。”
沈煜尧语气带笑,似单纯的好奇,又像是别有深意。
林诺如扯唇干笑:“沈将军是想说我现在臭吗?哈哈,如今沦为阶下囚,我可香不了,您不也差不多嘛,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沈煜尧又不说话了,眼睛看向另一头的林家人。
他们不知何时找一了狱卒,似乎正在对狱卒说什么,狱卒朝着她这边看过来,眼神暧昧不明。
沈煜尧故意在耳边提醒她:“听说有些狱卒喜欢占牢中女子的便宜,有些女子为了在牢中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也会出卖自己。”
他歪头看林诺如:“怕吗?”
林诺如也学着他歪头:“我要是被潜规则了,身为我的未婚夫,你头顶也算是盖了半片绿呢,爽吗?”
沈煜尧:“……”居然有些旗逢敌手的感觉。
这时林秀婉走了过来。
她似乎很有些怕沈煜尧,隔了十几步远就站定了。
“妹妹,祖父身体不适,渴得厉害,我和祖母向狱卒大哥求了情,他们愿意给咱们一些干净的水,你和狱卒大哥一起去取回来,好不好?”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端庄气质好似并不受这牢狱阴暗环境的影响。
林诺如看向林家那这一个个望过来的眼睛,冷笑:“凭什么我去?”
林秀婉一副你太不懂事的样子道:“妹妹,那是祖父,你怎么……”
“林秀婉,你是不是脑袋有病?那不是你的祖父吗?”
林秀婉对她怼得面色扭曲,可当看就在林诺如身后看戏的沈煜尧时,又硬生生地憋住了变脸的冲动。
勉强笑道:“妹妹,不是我让你去的,是狱卒大哥亲自点名让你去的。”
她小心地看了沈煜尧一眼,故意感性道:“妹妹,如今我们林家已成了这样,我们当晚辈子理当好好照顾长辈,你……”
“好呀,我去。”林诺如突然打断她。
她站起来,走到林秀婉面前:“堂姐既然跟我讲孝道,那我便好好尽尽孝。”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却被林今海给拉住:“如儿,不能去……”
身为林家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们既然可以出卖他的女儿想换取平安。
就会再次出卖她,换得在这大牢中稍微好一点的日子。
林诺如却安抚地拍拍父亲的手:“没事的爹,我去去就回来,肯定给祖父祖母带回来水的。”
她笑容森然地朝着林家人那边看过去,离得远的那些人还没什么感觉。
可林秀婉却莫名涌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回头看向林老太太,后者朝她招招手,让她回去。
看着林诺如跟着狱卒走出牢房,林老太太拍着林秀婉的手说:“祖母知道你心地善良,可她一个贱人生的丫头,能换咱们一大家子过得舒坦点,那也是她的责任。”
林今海此时头一次生出对父亲的怨恨,还有对自己无能的的唾弃。
所有人都以为林诺如再回来时,已是残花败柳。
林家人见沈煜尧一直没说话,以为他怂了,刚才那断臂之吓好像已经忘了。
老三林现海在一旁小声嘲笑:“什么战神将军,什么忠勇一等侯,还不是落水狗一只,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一个小小狱卒糟蹋,连个屁都不敢放,要不是他,咱们林家至于这样吗?”
沈煜尧似没听到他的话,他只是略有期待的看着林诺如消失的方向。
似乎这个小未婚妻与他一年前偶然见过的那次不太一样。
*
林诺如扛着两床被子,一羊皮袋子的水,跟着狱卒往回走。
就在要离开狱卒值班的班房时,隐约间听到了另外两个狱卒的对话——
“皇上突然昏迷不醒,当真决定流放沈将军了?”
“是啊,如果今天沈将军有机会面见皇上,可能还有机会为自己辩解,现如今那林正海自己都承认自己造反,一口咬定是沈将军谋,这谋逆之罪算是定了。只流放他一人,已经是皇上看在丽妃与二皇子的面子上了。”
“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沈将军会谋反的,若是想谋反,何必等到此时?五年前他以不及弱冠之龄将北兀打得到现在都不敢侵扰我国边境,那时他手中可握着全大魏的兵马,那时反,岂不是更好?”
“嘘,小声点儿,这些事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能管的了。”
林诺如听着一愣,这么快,不审便直接定罪?
难道是因为皇帝突然病重昏倒?
可是宁国公不是一直想让沈煜尧死吗?就只是流放他会甘心?
她若有所思地跟着狱卒回了牢中,却不知,自己的猜想,也对了几分。
偌大个宁国公府,几乎被洗劫一空,由于因为昨夜那丢脸的事,管家当场就被宁国公杀了泄愤。
所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金库被人清空了。
不然,就不是此时掀张桌子这么简单了。
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突然病重昏倒,本来这算是个好消息,只要皇上不主审此案。
沈煜尧谋逆案,他就好操作了。
到时弄个证据确凿,就算事后皇帝不信也得信了。
可这好消息还没来得及让他把府中被劫郁闷压下,皇宫中竟然传下了圣旨。
沈煜尧竟然直接被充军流放了,他连操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宁国公连掀了几张桌子,都没消火。
此时府上几乎是百废待兴,已经没几张桌子给他掀了。
属下门客擦着额头上的汗,凑过来:“国公爷,小人这儿有一计,或可助您一箭双雕。”
宁国公粗犷的眉高挑:“说。”
门客:“林家。”
*
等林诺如回了牢房,林家人看到林诺如手中拿的被子和水,眼睛都亮了。
平时在他们看也不看一眼东西,在这潮湿的牢狱之中,简直比金玉珠宝还珍贵。
毕竟金玉珠宝不能解渴,也不能盖着取暖。
可就在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东西,以为以上就要到自己手里了时。
狱卒竟然直接把林诺如推进了沈煜尧的牢房,然后又把林今海与睡迷糊的林声云给提了进去。
林家人:“……?”
见那狱卒理不理不他自己就要走,林老太太一把抓住人:“这位小哥,咱们说好的……”
狱卒挥臂甩开她:“老子跟你一个犯人说好什么了?老实实呆着,再闹事,今天晚上的饭没的吃了。”
林现海一听说没的吃,便跳了起来抓狱卒:“哎,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咱们人都送给你了,你凭什么不给我们饭吃?你当白陪你睡一觉啊?”
那狱卒一脚便把他踹倒在地,又踢了两脚:“不要脸的玩意,你当老子和你一样不行吗?半柱的功夫就萎了?老子这是可怜林姑娘命苦,摊到你们这群白眼狼,都给老子老实点儿。”
说着,又故意朝着林秀婉看了一眼:“要真想换好吃的好用的,过得舒坦点,老子喜欢这款的。”
林秀婉吓得脸色苍白地躲到林老太太身后,这下林家人没人敢再放屁了。
狱卒唾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朝林诺如喊了一句:“林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狱卒走后,所有人都诡异地看着林诺如,仿佛她是哪里来的妖怪。
即使是林今海,也觉得这转折有些诡异。
林诺如为他和林声云铺好了被子,此时这被子已经不是从狱卒那拿来的,而是她从空间里倒腾出来的。
顺便还给了同样受伤的沈煜尧一床。
对方看着散发着阳光与香料味道的被子,漫不经心地笑道:“原来大理寺狱中的被子竟是如此的干爽。”
林诺如当没听到,安抚不安的父亲:“爹,你放心,狱卒大哥是个好心人,他们也看不上林家那些人丧良心,但最重要的主是沈将军的面子。”
很多人都知道,现任大理寺少卿是沈煜尧的好友,关照一下,好像也不奇怪。
但这里最大的功臣,当然是宁国公府的宝贝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人了。
林今海性子倔也直,果然没多怀疑,他朝着沈煜尧深揖一躬,后者虽没法站起来,竟也还了礼,与之前张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刚才的狱卒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今天晚上的饭菜。
一份是给林家那边的,一桶看不到米粒的粥,还有几份看起来已经半烂的烂菜叶子。
一份是林诺如他们这边的,是四碗粒粒散香的粳米,四盘菜,荤素搭配,虽说谈不上精致,但两相一比,就如天上地下。
林家人的眼睛都红了。
但他们一个个孬得不行,刚刚被狱卒打过,不敢在狱卒面前叫。
等狱卒一走,林老爷子便叫了起来:“今海,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