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等离开炼丹房，我整个人都乱了。
怎么也无法相信，师父师娘他们竟然是重生之人！
而且更不得了的是，他们都能听到我的心声。
我心里何时低落、何时高兴，师父师娘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师兄也听到了我内心所想，还感叹我始终不忘初心。
说没有天赋又如何，我小师妹迟早有一天能一骑绝尘……
回到房间，我心里一团乱麻。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便忍不住又去了师父师娘的闲云阁。
想看看我昨晚所闻究竟是真是假。
恰逢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小师弟都在，似乎正在商量什么。
见我突然出现，他们明显怔了怔，随即照常摆出“臭脸”。
大师兄冷着脸问我来做什么。
“不是惯会装模作样么，怎么今日不去修炼了？”
师父师娘同样神色淡漠，问我有何事。
我看着面前的几人，动了动嘴唇没吭声。
只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啊，师父和师兄们今日裤绳没有系好，好羞耻哦。
下一秒，就见对面几人齐刷刷变了脸，手忙脚乱低头看自己的裤绳。
看着看着，空气突然一片死寂。
我静默不言，唇角却忍不住勾了又勾。
几次之后终于噗嗤笑出了声。
“嗯，看来你们是真的能听到我的心声？”
9.
我忍俊不禁，师父和师兄们却在反应过来后，突然静了半晌。
随后望着我，一点点红了眼。
小师弟更是嘴巴一撇，掉下了金珠子。
我一下止了笑容：“你们……”
“好久没看见过你笑了。”
二师兄突然开口，破天荒竟然淡笑了下。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二师兄，师父、师娘，大师兄，还有小师弟，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我的问话，师父很轻地叹了一声。
“小小，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苦修十几年，如今却仍旧连炼气期都到不了？”
我一滞，心口微微收紧。
之后师父带我去了无音室。
那里设了结界，从外面听不到、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师父这才告诉了我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我之所以修为没有任何长进，皆因我体内存着一缕上古魔气。
而映月，是当下魔族大帝映天的女儿之一。
因母亲遭魔尊抛弃、惨死，决心要报复魔尊。
无奈实力悬殊，连魔尊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得知我身体里存着一缕上古大魔的魔气，她便开始觊觎我。
上一世，她想尽办法离间我和师父师娘、师兄弟们的感情，还在他们身上下了蛊虫。
导致他们欺我、辱我，生生断了我的经脉、毁了我的仙根。
最后将魔气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
我生不如死。
后来映月与魔尊大战，仍旧不敌，反而毁了镇压万劫渊的大阵。
致使三界大乱，生灵涂炭。
是我以魂祭天、以灵为剑，屠了万劫渊，杀了映月……
是我平了师娘师傅们的愧疚，让师兄弟们在清醒后不用在无尽悔恨之中生不如死。
“云幺师姐，你放心，这次我们绝不会再被那魔女迷惑了！”
小师弟眼睛瞪得像铜铃，气势骇人。
二师兄闭了闭眼，兀自偏过头没吱声。
师父师娘同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则僵愣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神。
望着自己掌心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静脉，我难以想象自己体内竟然蕴藏着一缕上古大魔的魔气。
并且还因此引发了一场浩劫……
半晌过去，我听到师父声音发颤地说了一句：
“小小，是师父识人不清，害你受苦了。”
10.
抬头看向师父，我攥紧手指，上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师父，没有您跟师娘，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又哪来的资格怪罪？”
我看了身后的大师兄、二师兄一眼，心底更加熨烫。
“即便是上一世的我，必然也未曾怪过你们。”
师父愣了下，眼眶渐渐红了。
旁边的师娘微微哽咽，上前重重握住了我的手。
之后师父告诉我，上一世我在比试中被重伤，他们到底也心疼了。
映月发现后担心他们还会偏向我，就在他们的身体里种了蛊虫。
眼下她被关进炼丹房，必然怨气冲天。
不出意外，接下来也该培养蛊虫了。
我缓缓皱眉，握紧了手里的剑。
之后，映月被放了出来，看我的眼神果然变了。
她开始千方百计地想要靠近我，意图明显。
可惜总被师兄弟们暗中打断。
一连几次后，她终于觉察出端倪，对大师兄他们渐渐冷了脸。
有弟子缠在她身边，好奇她为何不找大师兄请教了。
“大师兄天赋异禀修为又高，让他来指导映月师姐的话，必定……”
“滚开！”
映月一把甩开那弟子，神情冰冷而不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那弟子重重摔倒在地，满脸错愕。
我蹙眉走过去，将那名弟子扶了起来。
映月看见我，眼底一抹暗光闪过。
“云幺师姐？我正要下山修炼，你要同我一起吗？”
我看着她，微微蜷了下手指。
随即移开了眼。
“我一个炼气都没到的废物，自然配不上同师妹一起修炼。”
映月笑了下，说那便算了。
“以后机会多得是，相信师姐迟早有一天，会同我站到一起的。”
说完她抬脚离开。
我站在原地，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
11.
几天后，我在山下一个洞中发现了映月炼蛊的踪迹。
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用活人炼蛊。
洞中随处可见森森白骨、墙壁上满是斑驳血迹，宛若炼狱。
心里的怒火轰然上涨，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就在我转身欲走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
我连忙循声跑了过去，被迎面袭来的血腥味惊了一下。
只见一位老者倒在血泊里，一条手臂正被几只虫子疯狂啃噬，仅剩下半截血肉模糊的上肢。
他的两条腿被铁链缠住，勒住的地方深可见骨，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我心神激荡，强忍着怒火劈断了那铁链。
老者涕泗横流，拼命感谢我，求我救救他。
我抿紧唇一言不发，迅速灭掉蛊虫，帮他包扎了伤口。
“别怕，我带你出去。”
我将他扶起来朝外走去，却迎面撞上一袭红衣，心里骤然一紧。
映月。
下意识想将老者护到身后，手臂却被人反手抓住。
“主人，我把他引过来了！”
老者突然变了一副神情，抓住我冲映月邀功。
映月不紧不慢笑了下，道了一声干的不错。
“先出去吧。”
“是，主人。”
老者低头应声，拖着受伤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望着他的身影，片刻后才堪堪回神。
而映月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加浓郁。
“怎么，没想到你好心相救的人，却是来害你的？”
我一言未发，冷冷抬剑指向她。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想拿我身上的魔气对付魔族，你还差得远。”
映月脸上的笑倏然消失，脸一点点沉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装了。”
她阴冷的目光直直刺向我，说只要我乖乖躺下，任由她抽出魔气。
她会考虑留我一具全尸。
我看了一眼周遭的白骨和血迹，从唇缝中挤出了一句不必。
“你想报仇，想杀了魔尊，想怎么样都可以。
“但你不该用蛊虫控制师父他们，更不该这样残害无辜之人！”
映月闻言顿了下，随即嗤笑。
“那也只能怪你太不识抬举啊。
“你若是肯让我抽走魔气，我自然犯不上利用他们。
“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突然对你变了态度？”
她眯了眯眼，问我用了什么诡计。
“我用的方法，你这辈子都不会懂。
“因为你不配。”
我寒声回道，接着抬剑刺了过去。
一时间，洞中刀光剑影不断，碎石七零八落。
映月的修为在我之上，但剑法远不如我，好几次都险些被我刺中要害。
但随着我体力耗尽，她又渐渐占了上风。
很快，她盯准我的漏洞，一掌重重将我打了出去。
我撞到石壁上又摔下来，吐出了一口血沫。
“嗤，你不会真以为，靠着这点体术，你就能斗得过我吧？”
映月冷笑着在我面前站定，手里拈着个白色瓷瓶。
11.
“知道这是什么吧？”
她取掉瓷瓶塞，几只通身黑色、掌心大小的黑虫爬了出来。
我蓦地睁大了眼。
想起身却被她一掌击中，摔到地上没了丝毫力气。
下一刻，我眼睁睁看着她将一只蛊虫放到了我的伤口处。
蛊虫遇血疯狂扭动，生生钻进了我的皮肉之中。
我瞬间死死咬住了嘴唇。
“哈哈哈哈，难得看见你这副样子啊。”
映月大笑起来，说她早就厌烦了我这张无喜无悲的脸。
“整日就知道修炼，被你同门师兄弟嘲讽、欺压，被师父师娘冷待，心里还毫无怨言……”
“我最讨厌你这种圣母婊！”
说着她抬脚踩在了我的伤口上，用力碾了碾。
“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们，那我就让他们亲手毁了你。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如此深明大义！”
说完，她甩手离去。
我则被铁链捆住双手双脚，不能动弹。
身上的蛊虫不断啃噬着我的血肉，往更深处爬去。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浑浑噩噩间，脑海里忽然浮现二师兄的面孔。
来之前我恰好遇上他，他似乎也正要下山。
我在心里提到了来找蛊虫的事，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心声……
“云幺！云幺，醒醒！”
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我勉强睁眼，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二师兄？”
二师兄脸色难看，抬手劈断铁链，将我抱到了一旁空地。
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是没脑子吗云幺！
“只身一人闯入映月的地盘，你准备拿什么跟她斗？！
“我分明告诉了你我也要下山，为什么不等我来！？”
我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愧疚起来。
是我不对，明知道自己修为低下打不过映月，却不知道多加小心。
却不等我开口道歉，整个人便被二师兄一把揽进怀里。
他死死抱住我，嘴里重复了三遍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我错愕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师父师娘提到的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最后断了我的筋脉、抽出我体内魔气的，就是二师兄。
而他也是第一个被蛊虫控制的。
他应是对我，
有愧？
12.
被救出洞中后，二师兄将我带到了一处福泽地。
他说他已经知道如何对付蛊虫。
我心里讶异，问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从洞中救出的那位老者告诉我的。”
我一定，有些回不过神来。
之后才得知，那位老者即便逃了出去，也已经油尽灯枯。
临死之际，他告诉了二师兄解蛊的方法。
用同种血液之人的心头血做养育蛊虫的培养液，加上含有剧毒的七寒草，就能使蛊虫爆体而亡。
“那他为何没有给自己解蛊？”
“解不了。”
二师兄移开目光，说那人即便解了蛊虫，心里的蛊也解不开。
“在洞中的时候，有人曾想帮他解蛊，但他以为对方有私心，将那人活活咬死了。
“而直到临死之际，那人还想用心头血救他。
“可惜死人的心头血不能用。”
我怔怔望着二师兄，心里五味陈杂。
没等我回神，受伤的手臂被他一把抓住。
紧接着他手掌翻转，掌间匕首倏地在心口处划了一刀。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一滴滴砸在我的伤口处。
我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按住二师兄问他这是做什么。
他只淡淡瞥了我一眼，示意我松手。
“再不动手，等蛊虫爬到心脏，我就回天乏术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专心引起蛊来。
不消片刻，他的血越流越多，嘴唇彻底没了血色。
我一点点揪紧衣角，望着他抿紧了唇。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跑偏了。
比起同门其他人，二师兄的相貌实在出挑。
听说幼时他便很是讨人喜欢，如果不是家逢变故，如今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眉如墨画，目若秋波，浅色的唇温润如玉，单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云、幺。”
忽然，二师兄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
面色不善地瞪了我一眼。
我看着他绯色的耳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脑子轰然炸开。
糟糕，忘记二师兄能听到我心中所想了。
一时间，我只恨不得找个洞一头扎进去……
之后好半晌，我跟二师兄相顾无言。
直到蛊虫从我身体里爬出来，被他一掌震碎。
“我已将事情告知师父师娘，不出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跟映月对上了。”
我看着二师兄沉着的脸，垂眸抓起了身旁的剑。
“这种蛊虫一旦泛滥，便是一场大劫。
“映月，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