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零年代,我的丈夫谢承胤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是辛苦劳作供他读书的糟糠妻。
他毕业回家的第二年,我积劳成疾,被诊断出了胃癌晚期。
我拿着诊断书去找他时,正好听到他对朋友说:
“许轻婻那样的农村妇女,除了长的还凑合,简直粗鄙低俗,让我厌恶。”
生命倒计时的日子里,我不再像从前一样,时刻为了谢承胤而委屈自己。
而是任由他大搞乡镇企业,还把白月光安排进厂,跟她出双入对。
可谢承胤却不习惯了。
醉酒后逼问我:“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我悲悯而沉默的看着他,却始终都没说出口。
我不是有别人了,我是快死了。
......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谢厂长的夫人嘛。”
“怎么都当厂长夫人了,还得自己去拔猪草呢,真是不忘本啊。”
自从谢承胤把他的白月光姚玲玉安排进新厂,我周围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没断过。
我永远低着头行色匆匆,像是没听见似的。
但是今天,我把手里的猪草捆成一团,朝着那几个嚼舌根的人直接扔了出去。
反正都快死了,我凭什么再容忍。
所有人落荒而逃,嘴里还不停的叫骂着:
“怪不得谢厂长更喜欢姚玲玉,你这种女人简直就是泼妇。”
姚玲玉是谢承胤上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寡妇,她虽然没上过大学,却能出口成章,两个人很快坠入了爱河,只差戳破那层窗户纸。
我就是那层窗户纸。
一个靠干农活、喂猪、养鹅供给谢承胤上了四年大学的糟糠妻。
谢承胤学成归来,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办起了乡镇企业,大搞录像带的组装和生产,村里半数人都在他厂里工作。
除了我这个碍眼的妻子。
大家都说,谢承胤心疼我上班辛苦,是个绝顶的好男人。
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嫁给他。
他们却从来都看不到,我双手遍布的冻疮,因操劳过度佝偻的身体和风吹日晒衰败的皮肤。
明明曾经的我,也是那样的明艳爱笑。
也是高中毕业生,有不输张爱玲的才情。
是我把去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谢承胤,因为我们太穷了,供不起两个人。
“许轻婻,你以后不要再去厂里给我送饭了,我弄了个小食堂,大家伙的午饭都能在厂里吃,玲玉住在厂里生活也更方便点。”
谢承胤推门进屋,一边脱工作服一边跟我说。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嫌弃。
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解放鞋,沾满了黄泥,裤腿子挽起了两截,露出粗糙干裂的脚腕。
的确比不了姚玲玉白玉般的肌肤,让人单是看着就垂涎三尺。
谢承胤怕我像往常一样疑神疑鬼,质疑他总在厂子里就是为了跟姚玲玉在一起,又多解释了一句:
“玲玉孤身一个人陪我回乡办厂,无依无靠的很是可怜,你别总误会她,她也是很不容易......”
我轻轻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谢承胤怔了怔,半晌没有回过神,看着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怪物。
也难怪他。
毕竟从前我只要听到“姚玲玉”三个字,都是能掀桌子的程度。
可最后的时间里,生死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