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06

本想着他会带我去哪家吃食名店,但看着面前女子婀娜多姿的舞蹈,我脑子一片空白。

「平时你就爱往这地方跑吗?」我吃惊地问他。

「对呀,对呀,这里的饭菜超好吃的!」

「而且这里的姐姐既温柔又有趣,他们都可喜欢我了!」他熟练地和姑娘们打着招呼。

我心想,从傻子兜里骗钱,可比从那些人精口中乞食容易得多了,她们不喜欢你才怪。

台上的**冲他勾勾手指,他便不管不顾地冲到台上扭捏起来,直到人家跳完一曲,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台上下来。

虽然我知道,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态,但想到自己的夫君,不仅喜欢出入风月场所,还各种失态,心里难免五味杂陈。

待回家后,是应该好好管管他了。

等他坐下后,便开始疯狂地往我碗里夹菜,生怕我吃不饱似得。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不一会儿我的碗里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这时一位打扮妖艳,浓妆艳抹的女子,端着酒壶,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左扭右扭的样子,每走一步,我都怀疑她下一步就会摔倒。

「王少爷,这么长时间不来,你是忘了奴家了吗?」

她把手环在王培之肩上,坐进他怀中,一杯酒直接喂进了他的嘴里。

这女子撇了我一眼,对着王培之撒娇道「亏奴家日日惦记着王少爷,可你竟如此薄情,有了新欢就忘记了旧爱。」

「嘿嘿,她是我的漂亮姐姐,是我老爹给我娶的老婆。」

只看半边脸却是是国色天香,但为何,那半边要用黑纱遮住呢,怕不是见不得人吧。

「再见不得人,也比你们这些妖艳**强。」

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她用手轻拂王培之的脸颊。

「再强也是嫁了个小傻子,你说是不是呀,王少爷。」

王培之好像并不避讳别人叫他傻子,只是在那咯咯咯得直笑。

包房里曲调悠扬,却挡不住俩个女人针锋相对地炮轰。

过去我没有守住很多东西,但我发过誓,我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我起身正要拉着王培之离开。

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站在门前,破口大骂道:「曲诗诗,给老子滚出来!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竟然反悔耍老子!」

他如同凶残的野兽般,拖拽着世子身旁的女人,「今天要是不扒你一层皮,老子不姓韩!」

可真是冤家路窄,竟在这里碰到了天杀的韩罗。

「什么人,竟然敢在本世子面前撒泼!」世子嗓音森冷,若无其事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王培之突如其来的慑人模样,把我吓得愣在了原地。

韩罗的声音立马弱了三分。

「小人只是来找自家婆娘回家的,无意冒犯,大人您多多包涵。」虽收敛了几分戾气,但韩罗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曲诗诗因被拽疼了而尖叫,韩罗极不耐烦,暴戾地将女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真是冤家路窄,想当初他欺辱香莲,我拼死抵抗却被打晕,没能护得住香莲。

想着,我的拳头不由地收紧,声音低沉,「韩罗,你还记得我吗?」

在他看向我时,我抄起凳子甩在了他的脸上。

力道极大,一时间,他脸上鲜血直流。

韩罗吃痛地捂住脸,怒不可遏地吼道,「是你?死丫头,没想到你跑这儿来了!」

说罢,他一脚踹翻身前的曲诗诗,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地朝我走来。

王培之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一把将我拉在他身后。

韩罗见状,停下脚步用手指向我,威胁道,「你给我小心点,下次再见到你,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把凳子正中他脑门,他应声倒地,再看已是晕了过去。

王培之拍拍手上的尘土,嫌恶厉色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的人!」

我以为,娘亲香莲之后,再也没人会保护我了,可偏偏又是我最亲近的人来保护我。

我控制不住地从他身后环抱住他,哽咽地说着谢谢。

王培之身子明显一僵,轻拍着我的手,温声安慰我道,「漂亮姐姐不哭,坏人被我打晕啦!」

没等我缓过来,他便转身,双手搭在我肩上,趴在我耳边低语,

「漂亮姐姐,不怕!刚才那些都是我爹教我的。」

「爹爹说,遇到了地痞流氓就得拿出世子的气势来。」

「不过,爹爹说,我只能对不认识我的人装厉害!他还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说完话,他正身直愣愣地看着我。他眼中流露出的真诚信任,让我不禁落泪。

可是,我想要保护的人都曾因我受伤甚至丧命。

这次,我真的能保护好眼前这个人吗?

07

回到府中后,王培之被他爹叫了过去,我独自一人在房间灌酒。

在空荡荡地房间里,我提着酒壶晃来晃去,对着空气举杯,

「香莲,从前你总说女孩子不能喝酒。可我不乖了,你可以来劝劝我吗?我好想你们......呜呜呜......」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我抹着泪欣喜地朝门外走去,嘴里念叨着,

「娘,香莲,是你们来了嘛?你们来看袅袅了嘛?」

我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放下酒壶。

心想,可不能让娘和香莲看到我这副模样。

一人影站在门槛外,这身形不像是香莲,更不像是娘。

我伸手招那人过来,可他倚着门边,一动不动。

微风轻拂发丝,我不由打了个喷嚏,定睛一看是王培之。

王培之一直被人叫傻世子,从前我只觉得他痴傻可爱,如今醉了酒,怎觉他格外有男人味。

我晃悠悠地走过去,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他怀里。

以前怎么没发现,王培之胸膛如此宽厚温暖。

我在他怀中蹭了蹭头,宛如一只娇小可爱会撒娇的小奶猫。

他乖乖站着,我却哭出了声,他便任由我用他的衣服抹着眼泪鼻涕。

从前每回受欺负,都会抱着娘哭好久,后来又抱着香莲哭,现在又抱着这个木桩子哭。

我拍打着他,嘴里嘟囔着,怎会有如此柔软的木桩子。

他将我从身上扒拉下来,修长的手指捏着我的脸蛋,嗔怪道,「袅袅,谁是木桩子?怎么醉了连自己夫君都不认识了?」

「那个女子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漂亮的。」

「嗝,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哈哈哈,悄悄告诉你,我这半边脸其实是我画出来的。」

见他愣住,我跑到脸盆旁,用手把左脸的假皮一片片撕下。

再来到他身旁,他眼里闪出的光亮格外绚烂。

「嘿嘿,漂亮吧,我这么一大美女却被你个小傻子捡了便宜,你就偷着乐吧。」我用手点了点他的胸膛。

他扶着我坐在椅子上。

「嘶...你是不知道,每次撕这个东西有多疼。可是,如果没有这个东西,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问题。」

说着,又勾起了伤心往事,眼泪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

「我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爹爹薄情寡义,娘亲只是被人闲言碎语了几句,就被爹爹大骂不守妇道。」

「娘亲脾气太倔了,一气之下,以死明志。」

「娘亲常和我说,她嫁了这个世上最好的郎君,可她不知道,她的头七还没过,爹爹就娶了二姨娘。」

「小傻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招人待见。自从二姨娘生了个小妹妹后,我就像没人要的野狗,被赶来赶去。」

「哎!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可是我不说,心里憋得慌。」

泪水流进嘴里,好咸。

我端起桌上的酒壶猛灌几口,想把这咸涩压下去。

可不知,苦酒入喉,心作痛。

王培之把我酒壶夺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我倒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眼底满是深邃,「今日这里,只有你我。」

「呦!小傻子还会装深沉嘞,你刚刚说你是我夫君,那你知道,夫妻之间要做什么嘛?」

他笑了,笑得很甜,「不如你告诉我?」

我双手怀抱在他颈上,顺势亲了下去。

这个吻又甜又苦。

王培之将手扣在我后颈,又加深了这一吻。

吻了许久,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对那个男的发难吧。」

王培之眼神严肃地看向我。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香莲。」说完,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像决堤的河水。

「那日香莲兴冲冲地来到我房里,说我爹允了她,她将会替代我嫁给你这个小傻子,而我会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一起过去,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

「几年间,香莲为了我能在府里呆下去,谎称我烫伤了脸,日日将那些假皮贴于我面上,虽是丑了些,但日子安宁了许多。」

「那日又为了我,委身求全,明知要嫁给的是一个傻子,也义无反顾。」

「香莲夸自己聪明,说要不是我爹怕宁王怪罪自己送了个丑妇给他做儿媳妇儿,断不可能同意,夸自己在我身上谋的局,今日终于结了善果。」

「她从来只想着我,却没有为自己着想过。」

「她和我说,等去了那边就给我寻一个好夫君,她说...」

种种的记忆就像一手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喘不上气来。

王培之一把拉过我,坐在他怀里,替我抚背顺气。

「慢点说,不着急。」

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在我后背一上一下走动,我慢慢平复下来。

「可嫁给你的还是我,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许久的沉默过后,见他不说话,我吸了口气。

「因为在嫁给你的前一天香莲....被韩罗...害死了!」

我身子紧绷得颤抖起来。

王培之把我紧紧抱住。

「那日我从学堂回到家,听见房里香莲大叫,等我进屋时,香莲身上的衣物已被剥去大半,韩罗还在不停地叫嚣。」

「反正你要嫁给傻子了,不如先和我玩玩,傻子不懂这些,我可是老手了,保证让你**。」

「香莲见了我,大喊着要我赶紧走。」

「我却一下子冲上去咬住了韩罗的胳膊,他吃痛,把我甩到了一边。」

「小傻子,我好恨,恨自己没有力气,恨自己不会武功,恨自己太过柔弱,那一下之后,我是怎么都爬不起来。」

「混乱间,香莲摸到了剪刀御身,可被韩罗夺过,一下刺入了她的胸膛。」

「香莲的血,喷出了好远,她的身子像水一样,一下子摊在地上。」

「别说了,你累了,早些休息吧。」王培之语气肃穆中带着温柔。

「不行,我还要说。」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但心里的执拗却放不下。

「香莲死后,二姨娘不一会儿就来了我这里,那时我才知道韩罗尽是她表弟,韩罗本来也要把我除掉,但二姨娘总不能把自己女儿嫁给傻子,就拦了下来。」

「你知道吗,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对你好,因为我只有你了。」

「夫君,虽然你傻乎乎的,但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声调渐渐弱了下去,眼皮子也开始打架,最后趴在王培之肩上睡着了。

隐约之间还听见一句,「我也喜...」

08

地牢中报复了庶妹后,回忆着我和王培之的种种,再看着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我知道,我和王培之能够翻身走到现在,是用亲人们的血换来的。

皇宫中,一个侍女着急地跑进坤宁宫,慌忙地跪倒在我床前。

做坤宁宫的主子不到月余,我的面上便满是戾气,丫鬟婆子见了我竟不敢直视。

我翻了个身侧躺好,懒散地打着哈欠,眉眼间尽是被扰了好梦的烦闷,「急急忙忙地作甚?」

丫鬟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他......」

王培之莫不是镇不住这帮老臣,尤其是我那宰相爹,更是老谋深算。

王培之刚登基,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他们合力将王培之赶下皇位,倒也没什么。怕的是,有人趁机发难,威胁到培之性命。

想到这里,我睡意全无。

没等跪地报信的侍女说完话,就快速起身招房内丫鬟伺候好穿衣,后大步流星地往大殿上赶。

王培之早已不是当初的傻世子。确切地说,他一直都不傻,只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装傻。

我放慢脚步,拧紧的眉头松弛开来,转头对相跟着的报信侍女正色道:「你是说皇上不好了,还是皇上让别人不好了?」

侍女立在原地,心虚似的不停眨眼,低声开口,

「不是别人,是宰相大人。」

我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有一天,最爱我的人与我唯一的亲人在大殿上对薄公堂时,我竟如此泰然自若。

往日里,提起宰相爹爹,我多多少少都会心上一紧、鼻头一酸。

可自我从庶妹口中得知,当年虽是二姨娘造谣娘亲与人有染。

但最终落实娘亲罪名的人,竟是她最信任、最引以为傲之人,我的爹爹。

我便一下子理解了,娘为何要自寻短见、舍弃了我。

走到大殿门口时,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双手作揖正对龙椅。

他的声音貌似比我印象中更加苍老,拱着的腰也更弯曲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王培之,绷直了身子昂头望着我,眸色温和,

「皇后,你来了。来,快到朕的身边来。」

宰相歪头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殿内,他面色凝重,挺直了腰朝我一拜,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臣们纷纷依照行礼,俯身等我开口。

我走近他身前,伸手去扶他,低声道:「爹...宰相大人无须多礼。」

可他却当即后撤一步,眼神冷淡,更不抬脸看我一眼。

我收回停滞在半空的双手,面上浮起几分讥讽、几分薄凉,拂袖朝龙椅走去。

王培之像是察觉到了这微妙气氛,安抚我坐在他身侧。

转身对着群臣时,眉间添了不怒自威的神色,「都平身吧,众爱卿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

毕竟,在摸清这新上任不久的皇帝脾性前,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王培之撇着宰相的方向,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今日乃是宁王平反叛乱的好日子。」

半月前,宁王得知消息当朝宰相勾结外邦欲意谋反,早早开始打算。

他将府中精兵调离皇宫,又调动御林军彻夜围守城墙。

临走时,他对王培之说,「多年来,皇帝昏晕好美色致使外朝侵政。

如今,乱臣贼子既先露出狐狸尾巴,我们便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整治整治朝堂。」

可不想,宰相勾结的外邦极其狡猾,派自家探子深入城中误导宁王,为的就是这调虎离山。

七日前的叛乱时刻,宁王苦守皇宫,却无一人进犯。

派出的亲卫火急火燎地给宁王捎口信,乱臣贼子绕道逼近宁王府,世子危在旦夕。

宁王当即丢下皇宫,带领军队火速赶往府中奋力厮杀,杀尽了府中敌军,最终力竭而亡。

战死时,他躺在儿子怀中,内疚又欣慰地说:

「培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为了你能自保爹不得已毁你名声,如今,你终于不用再装傻子了。

这天下,爹给你打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要害你性命了......」

王培之抱着他爹憨笑,可笑着笑着却哭了,哭声震天。

他将宁王遗体安放在柴房后,一亲信冲进来告诉他,敌军正调转方向前往皇宫。

王培之双目赤红,面色惨白,像极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咬猎物。

他接过长枪,着一身银光铠,统率精兵,杀入皇城。

他本就是杀伐果决、骁勇善战,只是从前被傻和隐忍遮掩了内里。

那一战,他俘虏了人心,被将士们推上龙椅,奉为杀神。

先皇死后,朝中旧臣闭口不谈前朝之事,继续装模做样地逢迎宰相。

可殊不知,王培之早就摸清楚了宰相党羽。

我本以为,王培之为了稳固朝堂会选择息事宁人。

可如今他旧事重提,虽惹得人心惶惶、恐难服众,但也耐不住众将士为其杀神威信所折服。

也不知,我这聪明一世的宰相爹爹会不会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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